北杜南顧，說的是杜立寒這輩兒，往上幾輩，在杜立寒老師劉紀文那會兒，南邊除了一個小顧笙，整個圈裏，那就隻有劉紀文，倒不是說劉紀文那輩兒不出人，而是劉紀文此人才華太過霸道，說一個人才華太過霸道麵上有些不合適，有股子嫉恨憋屈的味道，但說劉紀文才華霸道那就是對味的。
    劉紀文，從七十年代開始，一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坐著文豪首席的位置，無人撼動。
    杜立寒在二十七歲就能名震京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是劉紀文唯一一位學生。
    劉紀文不喜歡過生，特別是近幾年，歲數往上，性子越發古怪還童，連慶生兩字都不願意聽，可這次倒例外，離生辰還有好幾個月，劉紀文就跟杜立寒說他這次過生要好好辦，杜立寒心裏覺得奇怪，麵上卻沒說什麼，在英國三個月，本想搗騰點好東西回來給他師傅慶生，沒想王小九和溥玉出事提前回來，這下好了，眼看著就幾天的事了，他又跟假畫磕的緊，禮物沒著落，作假畫的人也沒著落。
    杜立寒就有些慍怒。
    “這能氣你的人可不多，還是多年前那位小姐氣過你，沒想如今···”
    溥玉聽著張錦芳酸不溜秋的話，低頭給王小九做了個鬼臉，王小九好不容易回城一趟，麵上卻一點喜氣都沒有，吃著好久沒吃的珍珠丸子，覺得不香。
    初夏悄無聲息襲來，四人坐在王家院子裏，各有各的心思。
    張錦芳和溥玉在尋思起台的事，後者因為王小九回來，暫時已經把起台的事給忘了，杜立寒在愁他老師的生日禮物，以及他的懈怠會不會讓作假畫的人溜了，至於王小九，他在想齊崢，周末放假，王小九周五晚上看著齊崢緊閉的門狠狠踹了一腳就回來了，回來了，越想越氣，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這就讓王小九很焦灼。
    “我那兒東西你是知道的，能拿到劉老跟前的卻也不是很多，他老人家最近上了年紀，一般的不喜歡，好的又看膩了，我尋思著你得送點新鮮好玩的”，張錦芳酸完了，看著杜立寒微皺的眉頭又舍不得說了，一邊開口，一邊給杜立寒剝了顆荔枝，“老人家嘛，老了老了，喜歡熱鬧，喜歡新鮮，這次的生日你得辦的熱熱鬧鬧的”
    溥玉讚同的點頭，“對，我爺爺老了也是，動不動就要一大家子一起吃飯，每次我不去都要讓人逮都給我逮回去”
    說到老人家，王小九抿唇，突然清醒，“為啥我這次下村，外婆和我爺爺奶奶都沒給我打過電話”
    一時清閑的四人突然同時麵色一凜，王小九站起來，端著珍珠丸子跑進屋裏找他媽去了。
    王家出事，確切的說是將要出事，因為王世濤現在畢竟還穩穩當當的坐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隻是最近坐的不踏實，因為一個上訪戶，王小九打了這上訪戶一巴掌，有人就用上訪戶給了王世濤一巴掌，上訪戶在接受采訪時抖露出許多他不應該知道的事，這些事都是在王世濤的轄區內發生，因為其內容牽涉幾條人命和十幾億資金，在網上斷斷續續鬧了一個多月才勉強被壓下來，這些事不遠不近，就在他這幾年政績顯著的年份裏，也不大不小，剛好讓他一個親信進了紀委的大樓，再沒出來過。
    說到底，杜立寒捏著手裏的荔枝，後悔自己當初把那個上訪戶想的太簡單了。
    其他親信都還好，偏偏是鍾偉，王父一手從寧夏提拔起來忠心不二的人，不久前剛坐上市長的位置，三把火都沒得及點，回頭就出了事，”欲殺敵人，先斷手臂”，這鍾偉就是王父的手臂，如今，這條手臂眼看著就要被人掰了。
    王小九走開，張錦芳才低頭，“小九看來得在鄉鎮呆一段時間了”
    杜立寒點頭，“我擔心的是小九性子直，知道了點眉目，會不會忍不住冒然出手”
    溥玉卻笑著搖頭，“小九性子是直，可他不莽撞，再說，王伯不會讓他出手的，王伯不是說過，小九得幹淨，幹淨的裏外通透，一塵不染”
    張錦芳卻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要是一輩子能幹幹淨淨，一塵不染，那便好了”
    這句話讓溥玉沒了笑，這個空閑王小九從屋裏又走了出來，手裏的珍珠丸子沒了，嘴裏還鼓鼓的，“你們說厲不厲害！我媽說我外婆和爺爺奶奶組團去內蒙古旅遊了”
    這話倒是三人沒想到的，沒想王小九又接著開口，“哼，肯定是被老王氣到不想管，開溜唄，哎，我們老王啊老王，一大把年紀，手下管不好，還想進中央”
    王小九一般當麵叫王世濤爸，背後稱呼老王，有老人在的時候他得瑟也稱呼老王，王世濤在家裏沒什麼地位，主要還是王小九太受寵了，三人以為王父出事多少會讓王小九不快，沒想他們想多了，王小九除了吃的能讓他不痛快，其他顯然都排不上號，當然，他們此時還不知道王小九心裏有個齊崢。
    “想來老人家還有閑心出去，那就是沒事的”，杜立寒抿了口茶，看著王小九，心微微沉下去，畢竟當日上訪戶是他處置的，說起來，王父出事，也有他的錯。
    王小九笑著冷哼，張嘴，讓溥玉喂了顆荔枝，含糊不清的開口，“不就是李家麼，這京裏，敢和我們王家做對的除了他李家還有誰，不過向來都是內裏鬥，這次他們家弄到明麵上來，看來猜測是對的”
    當著張、杜、關三家少爺的麵，王小九毫不顧忌的開口，“想跟我們王家爭龍椅”
    張錦芳握住王小九的手，“九兒，不可亂說”
    溥玉卻笑，拉過王小九的手放腿上，跟盤玉似的摸著，“有什麼亂說的，我們小九兒那就是未來的太子爺，我溥玉就這麼說”
    溥玉一般不說自己全名，一來他不大喜歡他爺爺給他改的姓，他知道他爺爺的意思，溥，是要給他身份，給關家身份，可溥玉覺得溥字不好，畢竟當年的江山是在溥字這兒結束的，他自然明白他爺爺的苦心，他爺爺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想打破四大家族的局麵，這麼多年，關家崛起，可他爺爺老了，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溥玉小時候不明白，關家那麼多小輩，難道僅憑他像他奶奶他就能坐上當家人的位置？
    後來溥玉明白了，是王小九讓溥玉明白的，他爺爺是什麼人，他一早看出王家要出人了，想要成為隻手遮天的人，要麼自己坐上去，要麼就是幫別人坐上去，關家是永遠都不可能坐上去了，溥字已經是他爺爺能給關家最好的體麵了，關家接下來的麵兒，要他溥玉去爭，他溥玉怎麼爭，他得替王小九爭，得替王家爭，王家成了，那他關家也就成了。
    杜立寒看著溥玉拉著王小九的手，眼神下垂，輕輕咳嗽一聲，“伯父們有伯父的事，我們有我們的事，他們做好他們的事，我們做好我們的事”
    張錦芳複雜的看了一眼杜立寒，微微點頭，“是”
    “啊，杜哥，你要說新鮮玩意我倒想起來”，王小九開口，讓一時沉重的氛圍突然變幻莫測，雖然那沉重也是他王小九搞出來的。
    “你又想到什麼了？”，溥玉不想撒手，又想給王小九剝荔枝，想了想，還是放了手，輕聲問道。
    “去年我姥姥過生我送了一玩意兒，可把她樂壞了，你要送劉老這個，他準高興！”，王小九說的興致衝衝，張錦芳卻皺眉頭，王小九的思維有時候不在正道上。
    杜立寒也下意識的意會到了，幽幽的問，“你送了什麼？”
    王小九挺胸抬頭，“寵物！”
    張錦芳和杜立寒微微一笑，以為王小九又要像從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沒想是寵物。
    看出幾人的不屑，王小九急了，“嘿，你們別小瞧這貓兒狗兒的，我跟你們說，老人家容易寂寞是不是，想找人嘮嗑是不是，寵物真的剛剛好，劉老擅長畫狼，杜哥，你就買條大狼狗，真的，聽我小九的，劉老能誇你一年！”
    溥玉皺眉，“好像也是，我家老爺子可稀罕他那些鳥兒”
    有人附和，王小九拍手，“是不是，是不是！”
    杜立寒扶額搖頭，他家老師的生日禮物每年堆積起來可能夠尋常人家用好幾輩子了，到七十歲了他送條狗？
    張錦芳輕笑，盯著杜立寒，“我倒覺得是個好主意”
    杜立寒依舊搖頭，搖頭，卻去了寵物市場，京裏最大的寵物市場，他抱著走走的心態，一邊想著作假畫的回來沒有，一邊看那些灰白色的大狼狗，他老師畫狼一絕，幾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狗厲害嗎？”，杜立寒看著齜牙咧嘴的狼狗，蹲下去，問老板。
    老板正在聽曲，還聽的是張錦芳的梨花歲，聽言，叼著煙，點頭，“有點”。
    很是冷漠的樣子，杜立寒看著對他齜牙咧嘴的狼狗搖頭歎氣，他老師七十歲的身子骨，哪經的起這些大東西的折騰，他也是最近迷糊，能聽王小九的胡話，正想轉身走，沒想傳來一個聲音。
    “你要買狗？”
    居然是那位作假畫的徒弟，還是一身發舊的衣服，頂著一張幹淨白皙的臉。
    杜立寒正想打招呼，少年指著狼狗，“買，這狗可好了，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