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邊走邊聊，走到萬香樓時已是夜晚最熱鬧的時分。
    萬香樓的老鴇一見到他們兩人，立即堆滿笑臉迎上來，對宋彥啟說：“哎呀！楊公子你可來了！”
    趙承晉見狀，向宋彥啟投去探詢的眼神。
    宋彥啟沒有多做解釋，駕輕就熟地對著老鴇說道：“荷媽媽都準備好了嗎？”
    “自然！我荷媽媽做事，楊公子可盡管放心！”
    荷媽媽妖嬈地甩了甩手裏的手絹，帶出一陣濃鬱的脂粉香氣，然後又別有深意地瞥了趙承晉一眼說，“這位便是趙公子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以荷媽媽的身份，如果還認不出眼前的趙承晉便是西錦國大將軍，那在這京城就是白混了。
    本來官家公子到這花街柳巷來尋歡作樂的時候，換個姓名隱瞞身份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趙大將軍在這京城裏還有幾人不識？換個姓名完全是多此一舉，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她轉念想到，趙大將軍素來不喜上花樓，隻聽說偶有幾次因推脫不得被官家公子硬是帶去了，也隻是聽聽曲兒喝喝酒，從未讓姑娘們作陪。如今剛娶了身嬌體貴的南興國公主之後，便突然主動逛起了花樓，背後看來有一番故事。這隱瞞姓名怕也不是真想瞞著誰，隻是顧忌下麵子罷了。
    趙承晉從荷媽媽的神色上就判斷出，她是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隻是故意不說破。他不知道宋彥啟此前對荷媽媽說過什麼，荷媽媽看他的眼神總有另一番意味。
    “兩位公子隨我來。”
    荷媽媽便轉身走在前邊帶路。
    趙承晉欲開口詢問宋彥啟，雖然知曉他生性風流不羈，偶爾也會在宮外走動，但也是沒料到他對這些地方如此輕車熟路。
    宋彥啟卻搶先一步回答：“這萬香樓的美人釀可是在別處喝不著的好酒。”
    趙承晉覺得宋彥啟今日是故意要帶他來這裏，目的當然也不會隻是美人釀這麼簡單。
    喧鬧的主樓後方還有座相對僻靜的小樓，偶有聲樂傳來，少了些主樓的嬉笑聲。
    荷媽媽帶著他們二人上了樓，來到第二間廂房門口，對趙承晉說：“請趙公子在此稍候。”
    趙承晉瞅了瞅宋彥啟，便舉步走進了廂房。他且等等看宋彥啟究竟有何意圖。
    荷媽媽關上了廂房的門。
    趙承晉聽到荷媽媽將宋彥啟引到了隔壁的廂房。他環顧了下廂房的布局，隨即走到桌邊坐下。
    荷媽媽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身後還帶著一個身著月白紗裙的妙齡女子。
    女子在荷媽媽的示意下，垂首緩緩上前朝趙承晉行了個禮，柔聲地說：“映月見過趙公子。”
    然後她緩緩地將頭抬起來。
    趙承晉看清她的臉時，有片刻的震驚。
    濃妝修飾下的臉雖然更顯妖冶嫵媚，與當初未施粉黛的時候很是不同，但還是能人一眼認出，這是柳湘兒。
    荷媽媽將趙承晉臉上的表情理解成他對柳湘兒美貌的認可，頓時喜上眉梢，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關上了廂房的門。
    “你……”趙承晉剛剛開了口，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柳湘兒走到香桌旁，從抽屜中取出一小屜熏香，撿了塊深紅色的扔進香爐裏。
    趙承晉問道：“你怎會落到此處？”
    柳湘兒蓋上香爐的手頓了頓，隨即展開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用清淺緩慢到幾乎自言自語般的口氣說道：“是啊……怎麼會……落到此處呢……”
    隨即她轉過頭，瑩亮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語氣堅硬冷淡地補了句，“應該是，人爭不過天命吧。”
    趙承晉直截了當地問道：“是你姨娘把你賣來此處的？”
    柳湘兒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緩走過來倒了杯酒遞到他麵前，巧笑倩兮地說：“趙公子還未嚐過我們萬香樓的美人釀吧？這可是在別人喝不到的美酒。”
    趙承晉看到她伸過來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層厚厚的白絹，被衣袖擋住隻露出一小截。他微微皺了眉頭，立即便知道這層白絹所代表的含義。當年被賣到青樓便是誓死不從，如今又怎麼輕易屈服？
    柳湘兒又將手中的酒杯往前湊近了些。
    趙承晉見狀便接過酒杯後直接放在桌上，抬頭對柳湘兒說：“你去將你們媽媽找來，我替你贖身。”
    柳湘兒低垂著眼望著桌上的酒杯，好片刻才抬起眼看向趙承晉問道：“然後呢？當年你救了我一次，如今我不依舊回到這地方？你知道這天下有多少萬香樓嗎？躲過今天這一個又能如何？我還能指望這一生都由你來救嗎？”
    趙承晉語塞。
    柳湘兒自嘲地笑了笑。
    廂房裏詭異地沉默著，隻有香爐上的煙嫋嫋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