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突然就沒了聲響，晏清微閃著睫毛，遲疑地思慮了片刻。
    正要回過頭，突然胸口傳來痛感，疼得他措手不及，麵色慘白，嘴唇哆嗦，肌肉繃緊。
    發生了什麼？
    怎麼會……
    痛成這樣……
    艱難地回過身，目光鎖在牢獄裏的男人身上，瞳孔驟縮。
    隻見男人一把刀直插胸膛，手指顫抖地握著刀柄轉了個旋。
    那刀柄已經被血染成紅褐色，洗都洗不掉。
    男人臉上帶著笑，竟有幾分溫暖。
    那是一種欣慰的，得償所願的，可以安心離開的笑容。
    他竟然想硬生生挖出那顆心髒還給晏清！
    “晏清……我來還你……”
    “我要把一切都……還給你……晏清……我……”
    思緒漸漸模糊，眼皮越來越沉。
    他依稀看到男孩又哭了。
    怎麼能那麼愛哭呢……
    在一起的時候就愛撒嬌擠眼淚……
    怎麼現在把心髒還給他他還要哭呢……
    可不可以放肆自大地認為……
    晏清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
    是他呢……
    憋到嘴邊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失去意識前，記憶定格的最後一幕是男孩淚流滿麵跌跌撞撞向他奔過來……
    死而無憾。
    鄭祺昀是這麼想的。
    隻是事與願違。
    隻是天意弄人。
    隻是死的不是他。
    鄭祺昀醒來的時候，心口已經沒了什麼感覺。
    “我是……死了嗎？”
    黑暗中一人踏月而來，聲音冷冽：“嗬，恭喜你，你這輩子都死不了了。”
    鄭祺昀聞聲看過去，是那位神木後族的族長。
    他冷著臉，盡可能克製自己的情緒：“口口聲聲要找他見他想他，現在他替你去黃泉了！”
    他目眥欲裂，大肆咆哮：“這下你滿意了？”
    突地感受到胸腔傳來平穩的心跳，不悲不喜沒有任何情緒的平穩。
    一如死去般的沉寂。
    鄭祺昀站不穩身子，跌坐在地上。
    萇煜步步逼近：“他用盡身上僅存的神血把那肮髒的心髒放回了你的胸腔！”
    “他本來不用這麼早死的……”
    “鄭祺昀，你親手毀了他！”
    “為什麼……”鄭祺昀張了張嘴，想問得清楚些，思緒萬千彙聚在一起，最後卻也隻剩下一句為什麼。
    “沾染了人類汙穢血液的心髒怎麼配得上他？”
    所以到最後，晏清都是嫌惡他的嗎……
    寧可選擇死，也不願……
    不願接受他如此小心翼翼帶過來的心髒……
    “我答應他不殺你，滾吧！”
    “神域不歡迎你，神木後族也不歡迎你！你滾的越遠越好！”
    再後來，混混沌沌的鄭祺昀不小心在旁人麵前暴露了自我愈合的能力。
    不出一刻就被研究所抓了去。
    人性是貪婪的。
    對神木後族抱有覬覦之心的不止他一人。
    可笑的是，如今他被當成了神木後族的標本。
    他被綁在手術台上，每天重複著同樣的折磨。
    抽血。
    割肉。
    剖解。
    他想死，但是正如萇煜所說，他死不了。
    不知外麵過了多少時日。
    鄭祺昀每日麵對的隻有頭頂的白熾燈，慘白的牆麵，還有幾個帶著口罩的研究人員。
    蘇醒，疼暈，潑水清醒，再次昏厥。
    重重複複。
    仿若永無止境。
    萇煜最終還是找到了他。
    借著那顆心髒上殘存的晏清的氣息。
    “若不是他讓我保你，我真想弄死你。”
    晏清走前也沒放下鄭祺昀。
    “如果可以的話，抹去那顆心髒上我的痕跡吧。”
    “讓他回到凡塵。”
    “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
    明明一直是他在欠你。
    神域附近的一處花田多了座墳。
    神木後族的人都知道這座墳為什麼在這兒而不是神域。
    因為土下埋葬的那人愛極了人間，愛極了花田，也愛極了人類。
    再後來，墳旁多了一座小木屋。
    一個男人總會坐在墓碑邊自言自語。
    族長趕了他幾次，趕不走就把人揍了一頓，之後也不再多管。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那個男人好像突然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發瘋一樣，在墳旁嚎啕大哭。
    神木後族的一個小男孩很無辜：“我隻是告訴他一個事實而已。”
    神木後族的心髒如果交給了凡人，那麼沒有心髒的神木後族可以活一段時日，但剖下那顆心髒的人類，一定當場氣絕身亡。
    沒過幾日，男人突然開始收拾自己。
    換上一身新衣，和初見男孩時一樣的裝扮。
    那天夜晚，月朗星稀。
    其實男人第一次見到男孩就是在夜晚。
    燈紅酒綠的城市見不到星光，屢屢受挫的男人卻在擦肩而過的男孩眼裏尋到了滿天星辰，璀璨奪目，餘生難忘。
    男人捧著一束紅玫瑰，親昵地靠著墓碑。
    喝下一口據說會七竅流血的毒酒。
    他麵帶微笑，仿若看到了男孩在花叢中揚起周邊的花，歡聲笑語。
    真美好。
    眼神逐漸迷離，鄭祺昀笑著閉上了眼。
    他就要去黃泉追尋他的寶貝了。
    但願男孩沒有走太遠，他還追得上。
    薄唇微啟，他說出了那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晏清……”
    “我愛你。”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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