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力被問住了，是啊，有什麼不一樣的？
    萇楚心下明白這個問題有些尖銳，便轉了話題，“我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麼？”其實他想問的是，為何會去到將軍府裏，還是將軍親自照料自己……
    劉統領順著台階趕緊轉移話題，“說起這個，大家都唏噓不已，你栽倒在地，是將軍親自把你抱走的，之後大概是去了府裏吧，那裏有大夫。你是不是從府裏過來的？”
    萇楚點頭，又訕笑著說，“我還擔心要被扔回去了，畢竟沒扛住。”
    “大夥兒猜測你是否是將軍的親眷呢！要換做是其他人，別說親自抱走，沒被原籍打回去已算萬幸！哈哈哈哈哈，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他們都閉嘴了，之前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謝謝劉統領。”萇楚真心感謝這人。
    自從那日一幕，眾人對萇楚便另眼相看起來，熱情者有之，奉承者有之。
    萇楚白日在訓練場上與其他人一同訓練，晚間則由大將軍本人單獨教導，高良副將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再有疑問也不敢輕易問出口的。
    此時的萇楚正在受罰，雙手平舉著一杆重達數磅的長槍，下身則在紮馬步，夜深露重，但他額頭隱有汗水，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炷香的時間了，陳竽還未出來叫停，腿又酸又麻，手臂酥疼不已。
    隻因為在與陳竽喂招的時候，槍落了地，便挨罰。
    他在院子裏靜靜地挨罰，陳竽在房內借著燭火靜靜地看地圖。
    直到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陳竽才起身出門。
    萇楚很快被雨滴模糊了視線，雙臂微顫，卻也不敢擅自放下來，陳竽站在屋簷下，“連槍都握不穩，你用什麼抵擋敵人的砍殺？”
    萇楚使勁眨了眨眼，讓眼前重新清晰起來，“將軍教訓的是。”
    兩人一個在屋簷下，一個在雨裏，徑自靜默片刻，陳竽又問，“覺得苦嗎？”
    “不苦！”萇楚咬牙不讓自己顫抖。
    “回房去吧。”陳竽終於饒了人。
    萇楚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長槍緊緊握在手裏，雨水順著槍身迅速滑落，陳竽一動也未動，立在屋簷下看著雨中力竭的少年，眼神清冷，不知在想什麼。
    萇楚奮力站起來，才發現陳竽一直沒走，他便也走到屋簷下，把長槍靠在牆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起頭問，“將軍？”
    陳竽低頭審視著渾身濕透的萇楚，仿佛要透過那雙眼，找尋什麼，雨夜潮濕靜謐，眼前人眼眸清澈，陳竽陷入兒時的回憶裏，喃喃低聲道，“我小時候父親便是這般罰我的。”
    雨聲不大不小，險些掩蓋去了這低語，萇楚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可陳竽卻不再出聲了，所以他隻得開口，“老將軍罰您，定是希望您練就好本領，護得更多人的性命。”
    這樣的夜色太不適合古雲城，更不適合陳竽，傷春感秋隻會白白消耗光陰，陳竽有一瞬的懊惱，為何總是在這個少年麵前想要卸下堅甲？
    為了挽回那突顯軟弱的一瞬，陳竽聲音恢複昔日冷硬，甚至稍微有點刻意，“這樣的雨夜，你們戲文裏定然有戲詞來形容？”
    萇楚被這人前後不過片刻便徒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有點發懵，不過他還是立馬歸攏心神，想了片刻後認真答到，“有的。”
    “你愈來愈不像個戲子了。”陳竽聲音不辨喜怒。
    濕衣服粘在身上著實不舒服，布料貼著皮膚密切傳送著絲絲涼意，萇楚呼出的氣也帶了冰涼，“敢問將軍，如何區分戲子與常人的不同？”
    陳竽忽然抬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強硬的抬起來，借著從窗戶透出來的光，他低頭湊了過去，直到嘴唇快要貼上萇楚的臉，呼吸噴灑在那白皙瑩潤的耳垂上，他才放開人，“嗅不到胭脂味了。”
    萇楚捏緊了拳頭，複又鬆開手指，合著人家是靠嗅覺來區分的，堂堂將軍怎的跟犬類一般！萇楚後退一步出去，雨滴便打在了身上，他又走回來原地，憋了一會兒隻說，“萇楚告辭！”
    陳竽看著少年眼裏的敢怒不敢言，覺得甚是有趣，“唱一段我聽。”
    萇楚剛剛轉過身要走，聞言僵了一下，自從唱了最後那一出戲，他便沒在開過口，並非抵觸唱戲這件事，而是抵觸這樣的場景。
    陳竽靜靜地等著。
    ——縱有春風無路入，閉門不管窗前月，壯士仗義投檄去，雄鎮奮怒提兵來。西窗乍驚連夜雨，北裏重消一枕魂。
    ——雲煙煙，煙雲寵簾房，月朦朦，朦月色昏黃。路迢迢，雲程千裏隔，白茫茫，望不到舊家鄉。颯風風淒淒，雨霏霏，霏雨雨猛猛。
    高良解甲正打算入睡，忽聞窗外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他的小院隔壁就是陳竽的院子，心念一轉，已然明白，隻是，將軍何時喜歡聽戲了？而且這聲音有些耳熟，他躺在床上聽著，心想：將軍今晚心情定然是不太好了……
    萇楚唱了兩段，便不再唱，身上有些發冷，此刻一絲力氣也無。
    陳竽替他拿起長槍，領著人往屋裏走，末了還不忘點評一句，“不如從前唱得好。該是因為沒有提前吊嗓？”
    萇楚氣的話都不想說了，直接回了房裏。
    不一會有人來敲門，萇楚拉開門，門口的侍衛拎著兩桶熱水，“將軍吩咐我送過來的。”
    萇楚意外的瞪大眼，那侍衛隻管把熱水往裏拎，最後還體貼的幫他把門關上。
    沐浴過熱水之後，身體終於暖了起來，四肢百骸漸漸回力，尤其是左胸口熱的有些過份，偏偏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想著那人清冷的眼神，喃喃略帶悲傷的低語，以及捉弄自己時湊近的俊朗麵龐，萇楚臉頰熱乎乎的，沉沉陷入夢鄉。
    夢裏，令人麵紅耳赤的畫麵驚得萇楚驟然醒過來，呼吸急促之餘感覺下身有些怪異，他伸手一碰，硬挺灼熱燙的他趕緊縮回手指，心下哀歎：真要了命了，往後可要如何麵對自家大將軍啊……！

    作者閑話：

    大夢一場不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