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剛到卯時，天色尚還漆黑，萇楚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他睡意正濃並未起身，敲門聲過後有人走了進來，“萇公子，醒醒，起床了。”
    他咕噥一聲，雙眼睜不開來，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小廝無奈，“萇公子，將軍在等您。”
    萇楚朦朧聽見“將軍”二字，掙紮著問了一句，“嗯？”
    “今日便要出發了，您忘了嗎？”小廝提醒道。
    萇楚用勁撕開眼，盯著帳子片刻，剛要坐起身，身上傳來的酸痛感令他瞬間清醒，整個臀部就像被板子抽過一樣，似乎比昨夜還要疼上幾分。
    咬了咬牙掀開帳子。
    小廝看他一臉難受，“您哪裏疼？”
    “今天勞煩你幫我穿衣服了。”萇楚並未回答，說完他站起身張開手，等著人幫他，以往都是他自己來。
    小廝趕緊上前幫他穿戴，這時小丫鬟才走了進來，“萇公子您一定要小心呀，戰場上刀劍不長眼。”
    “我會的。”萇楚應道。
    “原本以為你會留下來，沒想到你也要和將軍一起走。”小丫鬟邊說邊幫萇楚收拾包袱。
    “到處都在征兵，身為男兒，自當前去。”
    一切收拾妥當，小廝把萇楚帶到前院裏，這時天色由漆黑轉為清灰，晨霧和露珠正在纏綿，雖是春季卻還是夾雜著寒意。
    前院裏兩匹通體漆黑的駿馬早已候著，陳竽當然也早已等候多時。見人來了，並未多說什麼，隻是利落翻身上馬。
    萇楚緊了緊背著的包袱，從小廝手裏拿過韁繩，咬緊牙忍了那陣酸痛，爬上馬去。
    管家躬身，“恭送將軍和萇公子，一路順利。”
    大門洞開，陳竽夾了夾馬腹，策馬先行，萇楚看著前麵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清晨的風打在臉上身上，萇楚鼻尖有些通紅，握著韁繩的手更是冰涼，從暖烘烘的被窩裏騎到馬背上吹冷風，感覺可謂是天差地別。
    陳竽並未減速，反而驅馬越跑越快，因為真的在趕時間。
    萇楚雖然知道那人不會等自己，但還是心懷期冀，真看見了陳竽離他愈隔愈遠，心下還是添了堵，似是和自己賭氣一般，他握緊了韁繩，揮鞭而下，身下馬兒嘶鳴一聲，狂奔起來。
    突然加速使得他往後一仰，要不是握得緊，險些摔了下去。
    陳竽跑在前方自然看不見這些動作。
    應召入伍的各路新兵朝古雲城彙聚而去，高良飛鴿傳信征得他同意，提拔了兩名少將，專門負責訓練新兵，又說奎國似有動作，讓他早日回去。
    原本昨夜他便打算動身，不知為何，還是等到了今日，既然耽擱了，是該補上那些時間的。
    天光漸亮，寒意終於消退了大半。
    萇楚雙臀已然麻木，腰背的酸疼卻不減半分，急行之下的風一點也不溫柔，吹的他視線模糊，前方化作黑點的背影總在轉彎處指引著他的方向，終於，那個黑點越來越大，背影也清晰起來。
    萇楚心頭竟掠過一抹喜悅。
    陳竽放慢了速度，直到身後的馬蹄聲靠了過來，前方是岔道，他擔心萇楚跟丟了。
    另外那匹馬靠過來並行著，他才抬眼看了萇楚，少年麵色蒼白，嘴唇透著烏青，顯然是被凍得狠了，但那雙好看的眼眸依然明亮如星，清瘦的身體隨著顛簸微微起伏，手緊緊抓握著韁繩，這是下意識的緊張表現或者是身體不適。
    陳竽這才抽出片刻來想一個問題：自己似乎有點過分。
    這人要像其他人一樣參軍，卻被自己拒絕了數次，甚至嘲弄過，隻因為他的長相和身份，可這些又有什麼錯？剛學會了騎馬，被迫即刻長途跋涉，其實他可以讓萇楚過幾天再由侍衛帶著去古雲城的。
    就因為少年的某些話和身上那股難以言明的氣質，他居然下意識故意為難。
    也許是起初的那句“豢武夫疆場不猛”的唱詞隱隱讓自己很在意，也許是他張口就來的那些大放厥詞而自己不能肆意說出口，他刻意忽略萇楚，卻偏偏適得其反，如今居然故意為難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也或者“不諳世事”一詞並不是那麼的恰當，畢竟少年可以言辭犀利唾罵朝堂，可他居然真的敢，當著皇上的麵唱那些詞，甚至不堪受辱想要刺殺皇上，更是放下了身家本行轉而參軍，看似魯莽實則令陳竽在意了，甚至嫉妒了。
    這一刻，陳竽承認的坦蕩。
    馬蹄聲依舊，晨光穿透雲層刺得人眯起了眼。
    縱然如此又如何？
    我是將軍，趟屍山跨血海，三軍聽命馳騁疆場，你不還是要依附於我？
    想著，為平心中那股鬱氣，揮鞭斥馬，長風再度仰蹄飛馳，把原本並行的少年狠狠甩在了身後。
    萇楚哪裏能看透將軍心裏所想的那番，隻是抓緊韁繩再次跟了上去。
    夕陽漸漸滑落，道路兩旁的樹影參差交錯，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家客棧，哪怕隻是茅草屋，萇楚激動的險些落淚，腹中饑餓難耐，喉嚨幹渴，下身更是疼的發慌。
    看著跑在前麵的陳竽，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那大將軍是否跟自己一樣的感受。
    終於有客棧了，意味著可以裹腹可以休息片刻。
    萇楚眼裏升騰起喜悅來。
    可看著前方的身影並未減緩速度，甚至已經錯過了客棧繼續向前疾行，萇楚那一瞬是懵的，片刻後委屈席卷而來。
    腹部左下方開始叫囂著食物，得不到充盈便開始疼痛作妖。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念西春苑，很想念師父，想念大師兄小師弟還有師姐，想那些熱乎乎的飯食……
    客棧被甩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