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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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尚未開始,老太後就回宮了,又來了幾位皇叔,挨個兒數落一番,聽得公子麵若死灰。
等該走得都走了,筵席還得照開,還有半數的同僚,數百雙眼睛看著。
公子強撐精神,讓隨從筵間張羅,自己端坐主位,眼睛盯著前方,手臂垂落身側,手指微微發顫。
一時沒拉住,讓師兄走上前,師妹手捂著嘴,心道不妙了!
師兄走上前,寬慰公子說,殿下沒這麼嚴重,順請柬追查下去,揪出幕後主謀者,這種伎倆……
公子麵如土色,眼中透著恨意,沉聲截斷說,還不走?當真要逼本殿動手?
師兄稍作沉默,遞上素盒說,上次說的發簪,我已經取來了,它能助殿下安眠!
盒中躺著一支斜梅發簪,任誰看了都覺風流靈巧,卻看得公子心血上竄,竟不顧四座賓朋,霍地起身疾聲厲喝:誰要你送這東西?
師兄楞在當場,似是料想不到。即便姬甌子送過,但卻是不同簪子,公子素來克製,怎會當眾失控?
公子氣得顫抖,座下之人皆驚,這又是怎麼啦?已有眼尖者看到那枚發簪,竟與公子昔日梅花玉簪一模一樣,隻在色澤上稍見不同;一個翠綠水潤,一個墨綠幽深。
梅花玉簪曾是定情物,出事前都見公子戴著。
師妹捂著嘴,這下完蛋了!
師兄不明所以,皺眉說,是我請老匠師特別打製!
公子死死盯住他,連眼珠都不轉了,臉色煞白嚇人,厲聲冷叱說,誰讓你打製這種式樣?
前些天收到一封信箋,恐嚇公子獓鬼未死,終究他是難逃魔掌,信中夾著一枝枯梅,曾是姬甌子為他所采。
公子當時將其壓下,沒想今日收到那支玉簪,竟是出自最信任的鑄師之手,這要他如何再按捺得住?如何再信任身邊之人?
真如獓鬼所言,世道無盡黑暗,兜兜轉轉一圈,仍未逃脫其手;走不出那座霧城,也甩不掉那支梅花簪。
師兄又是一愣,稍稍遲疑說,我對此並不在行,是得老匠師推薦,此前也見殿下愛梅……是有哪裏不妥?
公子氣到極點,竟咯咯笑說,你又知道我愛梅?
師妹無聲嘖嘖,公子氣瘋了,連稱謂都變了。
眾目睽睽之下,師兄皺眉說,殿下,冷靜!
握著那枚發簪,高高舉過頭頂,公子臉色煞白,怒目厲聲說,冷靜?這就是你私自闖入,驚擾皇祖母的鑾駕,讓我當眾難堪的目的?
一旁,師妹扯了師兄,低低說了什麼。
師兄眉頭深皺,望著公子說殿下,別中計,許是我被人盯上……先找老匠師詢問,順藤摸瓜不難追查!
發簪怒擲於地,當場碎片橫飛,公子用力之大,連雪冠都歪斜了,衝冠眥裂說,論不到你支派!
師兄皺眉,沉聲說,殿下,尚不能冷靜嗎?
公子狂笑一氣,目光傲視說,回去告訴那些人,叫你一個跳梁小醜上門,送個玩意就能嚇倒本殿?即便是在霧城,麵對那些惡鬼,本殿也沒怕過。
師兄說,殿下知道,我不是。
公子森森一笑,目中閃著寒意,凍得師兄愕然。
忽然,聖旨已到苑中,皇帝已經聽聞,即刻宣人進宮!
筵席早已散去,隻剩師兄師妹,被暫羈在雅苑。
倆人等到天黑,也不見公子回來。
月輪皎皎澄澄,映著一池靜水,秋蟬勢頭漸絕,唯聞一、二聲矣,亦不知何人撥弦,一聲聲撩動心腸。
師妹望著曲渚,已是殘荷枯梗,憂戚說,要不……
不過幾個侍衛,一麵高牆而已,公子正在氣頭上,先避風頭再說。
師兄沉聲說,不好,待殿下回來,解釋清楚再走。
師妹幽怨說,那還走得了?
師兄果決說,此時此刻,若連我們都不信他,那他便無人可信了!
師妹長歎一聲,取下腰間錦囊,交給師兄說,喏,幫你裝起來了……但願你的殿下,不辜負你的信任。
一直等到夜深,才見六扇門來人,將他們帶上馬車,也不說送去哪裏。
等拐過幾個路口,馬車一直往南,師妹臉色一沉,少頃又平靜說,這不是出城的路。
黑漆漆的街道,師兄眼神瞟過,尋常口吻說,等等再說。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下,也無人催他們下車。
打開簾子一看,師妹倒抽涼氣,眼前一座荒廢樓宇,與霧城那座一模一樣,竟是早被查封的京城蓬萊閣!
一扇邊門敞開,透出微弱燈光,固守幾名侍衛。
馬車隻是靠邊,沒人再來傳話;進去或者離開,單看師兄意願。
倆人仰頭看著。
京城的蓬萊閣沒聽說有機關,但此時此刻裏邊的公子,比獓鬼的機關局更能致命。
少頃,師兄望向師妹,目光溫和寬厚。
師妹一驚,瞪眼說,做什麼?
師兄說,以後替村人補具,就要交給你了。
師妹愕然,臉色變得凶橫,冷哼說,我可沒答應你,我的鑄術還不夠。
師兄說,你會為我保重!
師妹捂起耳朵,低頭發怒說,保重你個頭,誰讓你亂念詞?我要你念時你不念,不要你念時你亂念,你是故意跟我作對?
淚打落鞋尖,師兄瞅見了,手放她肩頭,安慰說,別哭,你真堅強,禁受得住!
甩掉了師兄的手,師妹鴨子嘴硬說,你才哭……
說話間,手背抹掉眼淚,怕被瞅見笑話,隻拿背對師兄。
不想氣氛凝重,師兄玩笑似說,兩陽相衝必有一損,終究免不了這一步,舍不得損他、也隻能損己,這不都是你教我的道理?
師妹背對他,隻聳著肩膀,凶巴巴說,誰說的?不安心鑄件,整日信些歪書,回頭我就燒了它們!
師兄:……
巷口更聲傳來,空空又落落,隱約透著不祥。
簷上一輪明月,師兄望著樓內,一點微弱光明,似隨時要熄滅,邊上台階邊說,我答應你,等我帶出殿下,便與你一同回莊!
師妹:……
早被查封的蓬萊閣,四壁灰塵蛛網遍布,公子端坐在案幾旁,一盞孤燈一瓢涼水,目光平視靜水深流,那把劍擱在案旁,螢螢宛如照壁之珠。
師兄坐在對麵,看著他的眼睛,鎮定說殿下,順皇柬和玉坊查下去,對方做得越多,破綻便越多!
公子轉過目光,似第一次見麵,與他對視半晌,清冷說,一壺茶!
師兄看他眼睛,坦蕩亦如如初,平靜說,沒有茶,隻有水!
公子盯著他,歪頭說,為何進城?
師兄淡淡說,找人!
公子說,找到了嗎?
師兄說,殿下,勿中計,京中暗鬼已被困住,雙方已是最後一搏,此時不可意誌消沉。
公子環顧四周,若有所指說,被困住的,是十二獓鬼,還是你的殿下?誰能殺得死鬼,那支簪不又回來了?我隻是沒有料到,送簪來的竟是鑄師!
推來那隻錦囊,師兄一語雙關說,同物卻不同身價,即便粉身碎骨,不做頭上之簪,功效仍是相同,殿下何不親身一試?
公子忽而一笑,眼中騰起煙靄,師兄仍如先前,闖禍卻無悔意,照舊一意孤行,戲謔說,貴嗎?!
師兄淡淡說,有心,便好!
公子又是一笑,眸色寒射九霄,冷冷說,確實,是好!
長夜風冷更聲又敲,卻不見公子再驚懼,坐在幽暗的大廳中,一燈如豆心思莫測。
靜默一刻,師兄從容起身,沉聲說,隨我出樓吧,還有很多事,等待殿下處理。
公子淡淡說聲好,便見師兄轉身,仍如當初一樣,走在他的前邊。
驀然,一杆劍透胸而過,公子站師兄身後,眼中烈焰焚燒,手中握著劍柄,刺中當初少年所說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