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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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師妹的相公寒林,偕仆人挑來嶄新被褥,另外還有一個包袱,當中就有那套碧玉杯。
    公子站在院內,定定看著梅樹,眼色迷茫如夜,待人走後才說,勞你的師妹費心了,那些東西都是罪證,特別是陸老九掉包的那套碧玉杯。
    師兄站他身後,淡淡笑說,殿下看得清楚。
    少頃,又問,殿下喜歡梅花?
    公子冷冷說,曾經!
    說罷,轉身進屋,推開師兄臥室,堂而皇之走進去。
    師兄微微一愣,便也快步跟上。
    跟預想中的差不多,案台上一張張兵刃圖,一旁木櫃和樸素帳床。公子看了一圈後,譏誚說,如果清貧也算一種美德,那這間內室還有一點可取!
    說罷,解開腰帶,隨手一扔,又解開了外袍。
    師兄眉頭微皺,很快又舒展開來,說這間離鐵台近,一早就要打鐵,若殿下不嫌吵,也是可以睡的。
    公子脫了外袍,褻衣床上一躺,眼神空濛說,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做到那一步?怎樣才算合你的禮法,又能讓我心裏舒坦?是要你的殿下命令?還是想要皇兄頒旨?
    師兄走到床邊,看著公子說,殿下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公子盯他眼睛,異常認真說,你不是,但我是!
    師兄已經坐下,一手拖他後頸,一手按他太陽穴,往穴位灌注真氣,淺淺說,殿下也不是!
    忽然,公子抓住他的手腕,牙齒狠咬深入骨頭,眼神透出瘋狂恨意,好似熔岩翻滾沸騰,那些畜生這般待他,要怎樣的歹毒心腸,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那晚,直到公子睡著,都沒有鬆開口。
    清晨打鐵之時,師妹站在門邊,看著師兄的手腕,嘖嘖後仍是那句,痛吧?都說了兩陽相衝,必定很痛……
    師兄皺眉說,不是一損?
    師妹責備說,不要死背書,活學活用嘛。
    一隻釘耙扔來,師兄說補具吧!
    農具修好之後,寒家送來午飯,師妹敲門才發現,公子又不見了。
    從中午找到下午,終在一處山坡看見,公子和小木一起坐著,山風吹得花草搖曳。
    小木抓著冰糖葫蘆,公子臉上似有水痕,倆人不知在看什麼,癡癡呆呆表情迷幻。
    良久,小木伸出手臂,袖子替公子擦臉,揪下一個山楂糖球,塞進了公子的嘴裏,後者就這樣一動不動,任髒兮兮袖子擦臉,髒乎乎手塞進糖球。
    不遠處,師兄轉身,說走吧!
    師妹歎了口氣,瞅了一眼背影,說寒家莊又多一個傻子。
    一連幾日,白日公子跟小木靜坐,晚上由師兄陪著入睡,不管何時夢中醒來,不管何種夢魘神態,都被師兄安撫下來。
    這天下晚,師兄帶公子回來,就見村口圍堵官兵。師兄正待說話,就聽公子淡淡說,這次倒是找得很快!
    公子走到前頭,回首看一眼師兄,又對為首將領說,就地駐紮吧,勿進村擾民,本殿是來求醫。
    末了,又對那將領說,明日再啟程,還有一帖藥。
    晚飯過後,公子往外走,師兄跟隨著他,沿小徑走到湖邊。
    於湖心亭上,見村中燈火,瑩瑩點點,萬籟寂靜。
    月光傾瀉兩鬢,似被染了霜華,公子口吻涼薄說,一世繁華如夢,醒時暮色寒笳,再不見駐馬看花、瀟灑天涯!
    師兄定定瞅他,半晌才慎重說,殿下可願等我出關?
    公子眼神空空,過良久才說,不了,霧中走一遭,誰都不等了……
    蕭瑟微涼背影,師兄默默入眼,似乎隻在這瞬,又似已駐萬年。
    公子緩緩伸手,似欲攬住月光,仍是兩手空空,癡癡說,在一個村落和一個鑄師,從此隱姓埋名渡過一生,也許一日還能哭還能笑……
    看著對方背影,師兄認真問道,不好?
    月光下空落落,公子看著掌心,搖頭說,不好。
    背後長久無語,靜得能聞落葉。
    稍許,公子側頭,問身後人說,失望了?
    師兄平靜說,我甘願!
    當晚回屋之時,公子眼神冰冷說,多謝,不用陪了,以後無人能近床榻,也不再輕許信任。
    師兄說,那我便在門外。
    公子苦笑說,何必呢?
    說罷,進屋,很快滅燈。
    話雖然這樣說,但半夜驚醒時,仍然見著師兄,衣袂猶帶風聲,燈芯微微搖曳,照著堅毅臉龐。
    公子眯了眼睛,看清楚來人後,仍如先前一樣,狠狠咬上手腕!
    吃了上次的虧,揚州府的官船,直接停在江邊,飄蕩皇家旗號。
    上船之前,師兄忽然說,殿下,待劍成之日,我便去京城。
    公子腳步一頓,眼睛瞅著前方,看不出什麼表情。
    師兄站在背後,瞅著公子背影,說忍耐不住時,還請殿下牢記,有一個村落和一個鑄師,從此隱姓埋名渡過一生,也許一日還能哭還能笑。
    公子眼神變幻,也隻稍停一瞬,便又邁上筏橋。
    官船已走遠,師兄一轉身,差點撞上師妹,皺眉說,你怎麼來了?
    師妹烏溜溜眼珠,上下逡巡著他說,我不來,你回得去?
    蓬萊閣那一戰,強撐傷勢至今,又助公子入眠,內力早就枯竭。
    說話間,馬車已至跟前,師妹扶師兄坐上,嘖嘖說這次折損大了,幸虧我一早就溜了,要不然要倒血黴。
    師兄閉目調息,忽然輕聲一句,等我鑄劍……
    師妹扔了書卷,氣得叉腰罵說,鑄你個頭,先閉關療傷,能活著算你命大!
    一年後,寒家莊,又是一季槐花,披沐整座石橋。
    驀然衝來一匹官馬,打著揚州驛丞的旗號,踏著花瓣卷了香風,最終勒韁停在溪邊。
    信使下馬進了院子,與正在研劍的師兄說,皇子仍是那句話,京城山遙路遠,鑄師又方出關,還請保重身體,駐鄉休養為要。天高地遼闊,待來日有緣,何處不相逢?
    信使離開了,師兄舉起劍,久久看劍刃。
    屋頂上陽光正好,師妹拿著一卷書,枕著胳膊翹著腿,抒發感慨說,哎呀,書中這對冤家,先是曆經磨難,再之故作冷漠,最後誤會解開,以大團圓收場,著書者真沒新意!
    放下那口劍,師兄皺眉訓斥:我出關半年,你日日閑書,也不打器鑄件,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出師?
    說罷,插劍石台,拂袖而去。
    師妹翻身落地,一臉地不服氣,衝著師兄背影啐說,這是招誰惹誰?自己不受待見,就拿師妹出氣,算什麼好師兄?
    少頃,又見師兄折回,嚇一跳似退開,說我什麼都沒說。
    師兄似下決心,交代師妹說,我要出門一趟,鋪子……
    扔了手中書卷,師妹歡呼雀躍,說鋪子交給寒林,我立馬去收拾。
    師兄皺眉說,我沒說……
    拉著師兄胳膊,師妹眨巴眼睛,說,滅獓鬼我也有份,你不能獨自邀功。
    師兄說,我不是去邀功。
    師妹垮了臉,耍賴似坐地上,嚷嚷說,天啊,吃肉沒有我,挨打逃不掉,讓村民都來評評理,神鑄門這樣對待門徒,還有天理公道嗎?
    師兄:……
    此去京城路迢迢,或是畫舸亭橈蕉林柳堤,水上遊人沙上女;或是荒塚棧道烈陽長風,荒野千裏無炊煙;師兄師妹一路北上,沿途探尋鑄劍之礦,終在夏初到達京城。
    京城繁華如昔,石榴花開正豔,處處亭閣夏綠,坊間高閣林立,街道縱橫通達,人群熙熙攘攘,五湖四海皆彙於此。
    等到傍晚時分,又來一陣暴雨。客棧的屋簷下,站著避雨的人。
    手指繞著雨滴,看著過往車馬,聞著鹵菜香氣,師妹神情幽怨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京城雖然繁華,但與窮人無關。
    師兄說,包裏有幹糧。
    師妹瞅著堂內,眼珠溜溜轉說,但我想吃豬蹄。
    師兄說,不還有糖葫蘆?
    師妹說,隻剩最後一個,總歸是小木的心意,都吃了回頭不好交代。
    師兄說:難得!
    忽然,一轎夫衝師兄大喊,你身上失火了!
    說罷,拿起肩上汗巾,往師兄背後拍去,劍囊無故冒出白霧。
    師妹甩了雨水,眼神戲謔說:這把劍又哭了,鑄師痛入骨髓吧?
    應圍觀者的請求,師兄解開劍囊。
    一把寶劍立於廊下,瑩瑩透光雪刃無瑕,看似白玉彈之鏗鏘,最令人驚奇的是劍身白霧嫋繞,水氣氤氤神逸恬淡,宛如仙劍謫落凡塵!
    劍乃百器之首,光好看沒有用,鋒銳無匹才見真章。
    好事者拿來鐵棍,起初怕打缺刃,隻用輕巧勁試探,竟如切豆腐一般,削得毫不費力;再猛力揮過去,鐵棍成了山藥棍,一截截都掉在地上,而劍卻紋絲不動,連響動都沒聽見。
    鴉雀無聲之後,簷下人群沸騰,紛紛讚不絕口。
    有路過的豪客,當即便出重金,想要買這口劍。師兄說句抬愛,劍裝回了囊中,又默默背身上。
    見豪客不願離去,師妹衝其拱手說,師兄乃是鑄師,進京是為提親,劍是他親手打造,送給心上人的聘禮,即便萬金也不能賣!
    等人群都散了,掌櫃依著門框,指甲剔著牙縫,困惑說,店都住不上了,還指望能提到這門親?
    師妹抬起下巴,故意誇張說,懂什麼?師兄的心上人富甲天下,有錢人不會在乎,誰似你們這般勢利?
    掌櫃笑,說,那想必也不缺寶劍。
    雨已經停了,師兄說句走吧!
    衝掌櫃翻白眼,師妹隨後跟上,奇怪瞅他說,方才在客棧前,竟未聽你出聲。
    自從皇子歸來,便留皇城修養,沒有入宮腰牌,又無熟識之人,想見皇子沒那麼容易,還得費一點小心思。
    師兄說,你不都替我說了。
    師妹捂臉,故作害羞說,哎呀,我都聽到什麼?師兄也不害臊!
    跟往常一樣,不理她的戲弄,師兄環顧四周說,找地方落腳,明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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