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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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山巔傳來巨響,隱隱透出黑煙。
師妹瞅著山巔,滿腹狐疑說,啥情況?
師兄收斂心神,掃眼攀岩路徑,皺眉說,方才說誰是傻子?跟得上我的步伐,再來下評斷吧!
說罷,身形一閃,人已掠至一丈外。
師妹撇嘴,說,小氣!
自是不願服輸,雖然大腹便便,始終緊隨其後!
山頂不過百丈空地,也沒看到湖光宮殿,霧中混著焦臭黑煙,熏得人睜不開眼,聞得人作嘔想吐。
滿地散落殘骸,斷胳膊斷腿,竟沒一具整屍。
不遠處,一座甕樓熊熊烈焰,城牆上邊釘著一人,竟被長槍貫胸而過的陸老九;女刺客的繡花鞋,啞巴腰間的刀牌、聾子穿著的麻衣,一一散落在周圍。
倆人走到翁樓下,仰頭看著陸老九。
陸老九嘴角涎血,似剩最後一口氣,強撐著說,老木死前告訴我,他在翁城埋了火龍,想炸毀潁王機關……我殺了那些護衛,又引爆了火龍,與老木算是兩清,不欠了。
師兄目光望著翁樓,眸中映著熊熊大火,皺眉說,機關局被毀,那潁王呢?
陸老九說,潁王跌入火道,見閻王去了,幾個護衛逃了,你們要小心。
師兄:……
陸老九表情痛苦,似忍穿胸之痛,遺憾說,告訴我,小木還恨他的父親,當年狠心給他一掌嗎?
十年前,自知難逃的陸傲天,狠心殺死家眷數人,六扇門捕快趕到時,僅從血泊中救起他十歲的兒子。
緊皺眉頭舒展開了,師兄平心靜氣說,小木很好!
被打傷天靈的小木,從此變成一個傻子,但隻要一串糖葫蘆,就能讓他高興一天。
陸老九眼神渙散,看著師兄喃喃說,寒家莊在哪裏?我要去找他了,以前不知道他喜歡糖葫蘆,我要買很多很多……
與回答公子相同,師兄平心靜氣說,江南一村,不見名氣!
陸老九直勾勾看他,喃喃說江南哪裏?我的魂要飄去,我要見小木……
師兄隻是看他,竟不再答話!
聲音漸漸落下,陸老九合上眼簾,血滴到師兄腳前。
翁樓烈焰熊熊,不斷爆炸坍塌,師妹皺眉說,快塌了!
師兄說,跟緊我!
身子一閃,掠進火光!
大火難掩罪惡,仍有不少屍骸,堆積在坑道中,數十年的殺孽,看得師兄皺眉,真真難以饒恕!
待從烈焰中出來,師妹擺弄幾塊鑄件,狐疑滿腹說,確實是機關鑄件,單看鑄件的大小,機關的規模不小;但從鑄件數量上看,又遠遠不足成機關,即便是被燒融炸飛,也該散落在翁樓附近,可我並沒撿到幾塊……況且從其嶄新成色看來,倒似當初多餘未用的配件。
師兄看著鑄件,心中已得結論,說,我方才也看了,煉爐雖有幾口,單作冶金之用,可以造假金錠,不可以推動機關。
霧氣嫋嫋,終日不散,地貌特殊。
站在懸崖邊緣,師妹瞅著穀底,嘖嘖說,山高一千二百丈,即便打通坑道,地火也夠不著;況且山頂無風,又是無炭無水,翁樓這座機關,是靠什麼驅動,難道要靠鬼力?
師兄淡淡說,你不都猜到了?
師妹指繞白霧,似與之玩耍,戲謔說,是呀,霧氣便是地熱所至,雖無驅動機關之能,但卻能夠混淆視聽。依照那些鑄件判斷,霧城是有一座機關,規模不小地火推動,但位置卻非在山巔,而是靠近地火之眼,如此構造最是省事,最大程度利用地火。
地脈走向、崖層紋路、穀內溫度、蘚苔種類,判定東南方位,也就是霧城之內,便是地火中心。
拎起那袋茶包,師兄看了一眼,惆悵說,也該會麵了!
師妹嘀咕一句,真是念念不忘!
下山已是夜晚,霧城分外安靜。師兄拿著柴刀,師妹背著油傘,亦如來時那般,走得平靜淡然。
仍是相同路徑,經過河岸茶棚,經過鐵匠鋪子,停在蓬萊閣前。
人容易忽視眼前東西,師兄仰視金漆牌匾,說,累嗎?
蓬萊閣,一個隱藏在光天化日下的機關局,算命先生口中還沒見生還者的機關樓;但對懂機關的人來說,再怎麼厲害的機關,隻要找準機括便能停止。
師妹眼珠轉動,看著師兄說,看起來,真危險!
師兄說,所以?
師妹說,師兄進樓之前,要不要撫著我的肩頭,看我的眼睛溫和交代,從今往後你就是雁鑄,莫忘傳承師門之誌,鑄件、鑄人、鑄世……
師兄說,然後?
師妹說,我會答應你堅強,將鑄術發揚光大!
師兄說,但我沒答應你,你的鑄術還不夠!
師妹接過柴刀,嘟囔說不公平,師兄十八歲就得封號,為何師傅都仙逝了,而我還未能出師?!
師兄說,問問你案頭的書,醉太平、鴛鴦錦,每日屋頂曬曬太陽,多看幾本便有答案!
師妹哎呀,抱怨說,你偷看我的書!
師兄說,我沒這麼無聊,是寒林想燒掉那些書,小木愛吃糖葫蘆,你愛看這些歪書,他說快供養不起!
師妹瞪眼說,他敢!
說罷,身子一掠躍上樓脊,倒掛金鉤撥弄燈籠,少頃掠回師兄身邊,手中多了幾塊活楔。
蓬萊閣的方位,便是地火之眼,以此驅動機關。
燈籠便是機括,每次撥弄之後,燈芯噴出泥灰,以便覆蓋偽裝。無論什麼風向,泥灰永遠均勻,假象亦成破綻。
拂淨泥塵的燈籠,露出它的真麵目,一排刻著天幹地支,另一排繪著生肖圖騰。
對尋常人來說,上兆次組合排序,便是試一輩子,也開不了機關。但對鑄師而言,軸上裝置活楔,標記機關運行,便能順勢推演。
一排庚午、癸未、丙子、辛醜、癸卯、丙午,對應另一排的子鼠、寅虎、未羊、申猴、酉雞、亥豬!
兩排燈籠撥至適合位置,對麵小巷深處的暗門,便無聲無息開啟了。
師妹氣結,說師兄!
當初看見公子的地方,一早就被師兄察覺,居然一直瞞到現在。
師兄說,誰讓你的眼睛,就隻盯著麵前!
穿過幽暗地道,登上百步台階,又見厚重石門。
師兄掃了兩眼,走到長明燈邊,撥動底座刻盤。
一旁,師妹扶額說,沒新意,換我就繪圖,清君側中的……
後半句消失在師兄的責備眼神中!
石門緩緩敞開,裏邊漆黑一片。點起火折子,師兄走在前頭,師妹跟在後頭。
一排排的木櫃,十三州之縮略,顯赫人物的隱秘,包括朝堂和江湖。
師妹說,情報收集得不錯,怕比六扇門還厲害!
再往前走便是庫房,金磚壘迭銀劵成箱,奇珍異寶字畫古玩,明珠玉璧熠熠生輝,珊瑚翡翠成鬥裝來,照得庫房透亮,竟勝過火折子。
師妹捧起珊瑚,送到師兄麵前,欲蓋彌彰說,這麼沉?
師兄瞥她一眼,手指拂她發髻,拔下一根玉簪,放歸原來位置。
師妹哀歎,都說人最容易忽略眼前東西,但在師兄麵前統統不適用!
一間接一間的寶庫,有些裝著珍稀藥材,有些裝著綾羅綢緞,有些裝著各地貢品,看得師妹一路嘖嘖,說早知道改行當鬼了,鑄師窮得身無長物,連饅頭都快吃不起!
等出了庫房走道,再開一道石門,眼前驟然明亮。
富麗堂皇的大廳,總算到了蓬萊閣。樓內畫棟雕梁,鋪設金絲地毯,又引河水入內,上設一座小橋,霧氣氤氳如畫。
橋邊站著一人,竟是那位少年,似料他們會來,含笑說,兩位空手而出,果如琴師所言,並非貪財之人!
師妹瞅著少年,餘光掃著師兄,酸溜溜說,都說了,世間除了女媧之石,還有什麼能在師兄眼內?!
少年眼神一閃,臉上未見什麼,仍是笑盈盈說,如此,兩位,請隨我來!
跟少年走到一間庫房,一排排的兵器架子,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兵器樣樣都有,個個都是名家鍛造,其主曾是武林名宿。
前邊是兵器架,後邊則是藏案,擱著不少稀礦,如深海玄鐵、銀河墜石、滄瀾山礦……每一樣都是鑄件之寶。
師妹一一掃過,滿不在乎說,樓中霧氣太重,你們收藏這些,魂精都生鏽了,連我都看不上眼,更遑論是師兄了!
少年抿唇一笑,目光瞅著師兄,話中有話說,好機鋒,琴師說若還看不上,就帶他去取女媧之石,還請女俠暫留此地!
世上沒女媧之石,少年是在騙誰呢?
趁少年沒留意,偷塞給師兄一物,師妹才故意瞪眼說,見者有份,也讓我……
師兄眼神製止,隻對少年說,請帶路!
倆人剛剛出門,石門就落下了,師妹關在裏邊,連呼聲都聽不到。師兄眉頭微皺,卻也沒說什麼,依舊跟著少年。
走了一截樓梯,似來到二樓,一層紗幔後邊,水霧越發迷眼。
少年說,靈石就在裏邊,貴客若有膽量,就請自己取吧!
紗幔後是水池,公子正在沐浴,霧中散著花香,似有催情功效,聞得師兄皺眉。
公子閉目假寐,玉簪挽著黑發,手臂擱在池邊,漫不經心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一池水足夠了吧?
隔著紗幔,師兄垂目說,殿下,請自重!
紗幔之內寂靜,很快一聲嗤笑,公子漫不經心說,自重什麼?殿下已經死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鬼輕賤得毫無分量?
師兄說,那可否告之,殿下如何死的?
公子說,與你何幹。
一塊鎖牌搖晃,師兄拿著它說,老木的未盡之願。
公子說,你知道?
師兄說,猜到幾分。
公子嗤笑。
師兄回避視線,說,殿下,時間不多,請著衣吧!
池邊水聲響起,很快沒了動靜。喚了幾聲不應,師兄猶豫片刻,掀開紗幔進入。
跟著池邊水漬,來到屏風後邊。公子赤身裸體,站在燭台旁邊,靜靜等待著他,眼神宛如深淵。
師兄微微一愣,公子轉動燭台。
一刹那,燭台熄滅,石門落下,竟成暗室。
伸手不見五指,師兄正在詫異,脖上繞來手臂。
公子貼上胸膛,在他耳邊淡淡說,除了女媧之石,還有什麼東西在你眼內,你的師妹是這樣告訴我!
懷中公子赤裸,又被勾住脖子,師兄身體微僵,無奈說,殿下,放手,我去點燈!
公子說,為何要點燈,黑暗不好嗎?沒有殿下,沒有禮法,隻有你想要的女媧之石!
師兄說,殿下真知道,我想要什麼?
公子說,你想要的,本有補天之才,可惜被女媧遺棄,也隻能拿來鑄劍!
師兄說,但依然是靈石!
手撫上他的胸膛,公子宛如催情,輕輕說,是,它就在你麵前,一直等待鑄師,用內力煉化它!
手臂一空,人已不見。
公子微微皺眉,忽感周身粗糙,竟被蓋上衣衫,詫異說你……
池門已經打開,師兄握著燭台,穿著素布褻衣,外衣罩著公子,沉聲說,殿下放心,我們會護送您回宮!
匕首刺中後背,公子眼神漆黑,冷冷說,我不是殿下!
師兄眉頭一皺,臉上似忍劇痛,頭也不回說,為什麼?
公子冷冷說,因為潁王死了,我隻是一名琴師,會奏殺人之樂的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