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四】真相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0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自從王夫人死後,主君的夢魘就未曾離去,他封閉了喜福宮是為了不讓自己睹物思人,可還是總想起那片枯梅下的湖。
他剛剛繼任主君之位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卻有著天生的王者之氣,繼任翌日,宮裏便進了幾個備選夫人的女子,她是年齡最大的,比主君還大上兩歲。
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那湖邊,那時臘梅花會開,湖水沒有結冰,沒有圍湖的遊廊,沒有建起喜福宮,她站在樹下唱歌,黃色臘梅落在發上,他問誰在那兒,她一轉身,便帶起一片的花瓣。
後來她就成了他的夫人,相濡以沫二十年,恩愛如昔,隻是戰事來得太快了,犇離族大荒,沒有食物的蠻族餓紅了眼,開始進攻邊境城池。
他不得不留她一人,親征蠻荒大漠,這一行九死一生,輾轉鬼門之際,他總是想著家中等著他的女子,他想,若是自己死了,她得哭成什麼樣啊。這麼些年,他還是怕他的眼淚。隻是待他守信歸來,卻聽說她已投了湖,屍身也找尋不到,那一天他封了喜福宮。
他身為一國主君,國事自不可荒廢,見他如常地治國,處理政事,前番還羨慕他與夫人鶼鰈情深的人又將他傳為冷血無情之人,對舊人無半點眷戀,可又有誰知他痛失一生所愛,心中淒苦無人可訴。
後來他遇見了夫人以前的婢女,發現這女子竟然與夫人有七八分相似,因思念他把這個女人安進了後宮,封號美人,他容忍她的一切,給她雍容富貴,隻是為了贖罪,他把楊美人當做夫人贖罪,可也深知她不是,所以隻是容忍,不曾親近,也許日有所思,每夜夫人都會侵蝕他的夢境,疾首蹙額地一遍遍指責他的罪過,質問他的薄情,他漸漸也覺得自己好像真如外界所傳般無情,更是愧對那已是魂魄的愛妻,如此便越發恨了自己,恨了天下負情之人。
女鬼輕車熟路地跳下高台,縮在黑暗處換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地潛入了另一個宮殿,卻在關窗戶的時候,聽到身後的聲音。
“楊美人大半夜去了哪裏?”白無憂坐在鏡子前,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黑很硬氣地甩開了它的手,自從見了陸九九,它深深的明白,誰才能算得上正主。
黑衣人身子一僵,緩緩轉了過來,果然是楊美人,她見是白無憂,心裏有些吃驚,卻不動聲色地反問:“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你日日裝鬼嚇你們主君。”白無憂挑了下眉。
“你想幹什麼?”
“我想知道當年的事,還想知道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楊美人不知道這南鹿來得客人為什麼要幹涉內宮的事,隨即開口問道:“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有何益處與你無關,你隻要知道若主君發現你半夜不睡覺裝鬼嚇人,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白無憂威脅道。
楊美人一聽反而笑了起來:“你大可不必激我我既然做了,就有了事發後必死的決心。”
“哦,這麼來說,你假扮的人……哦不……應該是鬼,你也不怕了?”
不知他所言何意,楊美人疑惑地看著他。
白無憂聳肩一笑,一抬手掌放出了王夫人,這可是貨真價實王夫人的鬼魂,才出來,就卷得一屋子陰風慘慘,這人投湖而死,一頭披散的亂發還在滴著水,眼睛蒼白腫脹,留著綠茵茵的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汪在眼中的髒水,她懸在空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一張臉又青又紫,大晚上的,看著著實有些可怖。
那鬼魂眼珠子終於定在了下方楊美人處,見著這張臉有些熟悉,仔細回想,終於有些驚訝地開口喚了一聲:“妹妹——”這聲音冷如冰窖,又喚得一陣陰風,屋內垂簾飄起一片。
沒想到楊美人見狀卻不害怕,反而激動上前,跪了下去叫了聲姐姐,哪裏有半點做賊心虛的模樣。
難道不是她殺了夫人?白無憂覺得自己可能又想錯了,趁著那二人姐妹相聚,便傳音至金鈴,將此刻情形描述給陸九九聽。
陸九九聽了倒是不覺得奇怪,隻是很淡定地提示道:“王夫人若是冤死,不該是惡鬼麼?”
白無憂轉頭看向王夫人的鬼魂,除了有些森寒,倒沒有惡靈之氣,所以他思慮的方向又錯了,這一刻他真希望和陸九九換一下,畢竟動腦子不是他的強項。
“姐姐可知,當年姐姐為他殞命,他回來後卻不念舊情,隻字不提姐姐之事,可謂是冷血至極。”楊美人哭訴,她與王夫人實則是親生姐妹,當日家中將她二人一並送入宮中,想著若姐姐落選,妹妹還有機會,最後王夫人入了選,楊美人呢從小依賴姐姐,不願離宮便換了姓名留在了王夫人身邊做了貼身婢女,王夫人死後,她是恨極了了害死親姐的主君。
王夫人又是一臉迷茫:“為他殞命?”
“姐姐投湖不是為了主君麼?”楊美人也有此疑惑,那日自己不過去領些布匹衣料,待回來,便見到原本病榻上的姐姐失去了蹤影,最後在湖邊撿著了姐姐的繡鞋,才知道姐姐投了湖,她以為王夫人是殉情而亡,心中有恨,便悄悄打撈了王夫人的屍首埋在了臘梅樹下,後來主君戰勝而歸,一回來就封了喜福宮,還每日正常生活,不見半點哀思,想起已做白骨的姐姐,楊美人便起了報複之心,她倚仗著與王夫人相似容貌,進了後宮,白日裏故意作威作福,橫行霸道,晚上便冒充冤魂索命,讓他日日夢魘。
原來是這樣,白無憂忽然覺得主君有些可憐,歎了口氣,與那楊美人一起看向王夫人鬼魂,也跟著追問:“你到底是不是投湖自盡?”
王夫人輕輕退了一步,垂下了頭,更是要命,那眼珠子越往下看越發顯得隻有整片眼白,濕漉漉的長發更是遮住了大部分臉孔,幽森森的露著一隻蒼白的獨眼,還要用那種鬼哭的陰冷聲音道:“我~不~記得了~”
“不是,你好好想想。”白無憂有點無力,雖然鬼魂確實沒有腦子,可魂魄裏殘存的執念是不會輕易散去的,隻要不喝孟婆湯前塵往事便糾扯不清,而如何亡故更是魂魄執念之重,哪裏能說記不得就記不得了,除非有人幹預,他心念一動,想到了囚牛,眯起眼睛用靈力查探眼前這腦袋空空的鬼魂,不消片刻便在那鬼後腦勺的地方看到一處封印。
原來當日囚牛路過此處聽見鬼哭隻覺音色動人,便留了下來,可無奈這魂魄過於傷心,日日鬼哭不願唱別的詞,囚牛無奈才封了她悲傷記憶。
白無憂碾碎封印,王夫人這才慢慢回想起了往事。
那時她知道主君深受重傷,心中焦急,便想著去湖邊放一盞長明燈,為主君祈求平安,她已久臥病榻多時,身子虛弱,卻還是踉踉蹌蹌走到了那裏,十年前極寒沒有那麼早,湖水還沒有結冰,湖麵不過就是飄著一些冰渣子罷了。
她哆哆嗦嗦地將燈放上了天,正欲要走,卻隱約看見已經枯朽多年的臘梅花居然開出了一小朵,她覺著這必然是老天爺應了請求,便想著要揭下那朵花兒以做收藏,那小花開在湖上最外麵一處軟枝上,她扒著粗枝,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卻沒想到因長期臥病在床,手上無力,根本不足以支撐身體,便一頭悶進了湖底。
待她醒來,已是魂魄了,本來有鬼差要拘她魂魄,囚牛來了,非說她歌唱的好聽,作為交換,囚牛將她魂魄留住,她給囚牛唱歌,一直到等到要等的人為止。
白無憂瞠目結舌地聽完故事,覺得和自己所想相差甚遠,根本沒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殉情,僅僅是一時失足,不知為何,居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心中哀歎,這天底下大部分淒美的愛情故事,怕絕大部分都是這麼以訛傳訛傳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