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真的覺得他很冷血，我甚至懷疑他是因為君王策才和我在一起，可後來我知道了，原來一旦接受了君王策，便不可輕易放開。
    那時候周天地輿圖已經快要完成了，僅剩下最後一個小小的部落，他們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我們駐紮了很多天都沒能打下來，我軍傷亡慘重，關鍵是那山穀也不知有什麼禁製，君王策也召喚不出亡靈軍隊，我沒辦法看他們白白送死，便單槍匹馬一路殺了進去，你知道我泡了百獸泉得到了神力的事，就不難明白，為何我能一人攻下他們部落。
    那個首領，有著一副極為睿智的麵貌，我的刀橫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怕，隻是說，我輸了不是因為我不如你，而是運氣不如你。說話的口氣很是高傲，我自然知道，一個人若不服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屈於你下，留著就是禍害，於是我舉起了刀，可是掉下的卻是一個小女孩的頭顱，那顆頭骨碌碌地滾到我腳跟前，若不是染著血那必然是張好看的臉，首領看著女兒擋了刀，都要瘋了，趁我不注意翻身一滾撿起了長劍就要向我刺來，是白無塵撚斷了他的刀，我砍下了他的頭，父女二人的頭滾在了一起，緊緊相依。
    雖然我早就明白統一天下必要付出血的代價，可這一瞬間，我看著手上的大刀，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殺人對我來說不過如吃飯一般簡單，手起刀落而已。
    白無塵就這麼站在我麵前，他扯著有些苦澀的笑，安慰我說我不過死幾個人而已，戰爭總是這樣。
    我多想告訴他，我最害怕的是我已經不是我自己，那一刻我瘋了一樣拿出君王策，狠狠地撕成碎片，發狠地丟了出去，說，我不要當這狗屁的帝王，不要這本殺人的東西。
    我真的從來沒見過白無塵那個表情，從來都是胸有成竹的他，麵上居然帶著恐懼之色，我看著他抱著我，一遍遍說，叫我收回那番話，我卻開不了口，隻覺得眼睛裏，鼻子裏，耳朵裏都在往外汩汩地冒著什麼，嘴巴還一股濃腥味，後來白無塵和我開玩笑，總說我七竅流血的樣子真的像個鬼，可不嘛，七竅流血，哪裏還有什麼人樣。
    “所以單方麵斷絕契約丟棄君王策，便會死麼？”白無憂摸了摸懷裏絲滑質感的卷軸。
    “嚴格來說，不僅僅是死，靈魂也要被拘到冊子裏，永生永世不得轉生，白無塵修補好了君王策，所以我還是沒擺脫成為帝王的命運。”
    這個白無憂是知道的，白無塵為了修君王策，差不得放光了一身的血，在老二的藥池裏泡了整整十年，待病愈出山的時候，便聽說情人雖然成為了千古一帝，卻沒等到他最終還是死了，那日之後便是渾渾噩噩空度餘生。
    “說來說去，你還是沒說，如今你神魂仍在，怎麼不去找我三哥，而是要在這地底懷念往昔，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君王策隻能由白澤傳與帝王，帝王死後，便回歸東望鄉，其福祉澤被三代，乃是子孫，不及兄弟，我一生隻愛一人，無兒無女，也就是說我死了，那福澤便斷了，東周氣數便盡了，當年為了讓弟弟尋個後路，我便早早將這個事情告知於他，沒想到他卻密謀害死了我，我既死去，本該化龍而上，龍魂入輪回，必然世世福澤綿延，而他不知哪裏尋了個詭異陣法，將我困頓於此，成為龍穴，以魂供養東周國，如今我龍身化蛟，魂力也大不如前，可見東周氣數將盡了。”終於說完，東方常玉長長地籲了口氣，這才轉過身，那張臉一如之前，溫潤如玉，不見起伏，約莫是回味完了，他神手一揮，風景瞬間散去，兩人又在黑暗之中。
    “為何你可以招我們下來，自己卻不能出去？”白無憂有些好奇。
    東方常玉不急著開口，手心聚起一團紫光化為龍氣隨意打了出去，雖然看不出黑暗裏到底有什麼，卻能感覺到熙熙攘攘數不清的惡氣在緩緩流動道，慢慢的黑暗處露出一隻眼睛，細長通紅，帶著嗜血的光澤，然後第二隻，第三隻……包裹著他們的黑暗終於滿布森森血目，那紅彤彤的眼珠子滴溜溜的飛速轉動，一束束紅光瞬間打在了東方常玉身上形成紅色光罩牢籠，將其困住，一直站在他身側的白無憂則被完全忽視。
    東方常玉苦笑道：“這封印隻識別我的魂力。”
    白無憂伸出手試了試，發現這個光牢對他來說確實沒什麼作用，然後抬頭看著那些恐怖的眼睛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災厄？”東方常玉一時出不來，便幹脆盤腿坐在了地上，“一個國家之所以滅亡，有天災，有人禍，五蘊熾盛，人心不古，其彙集生出的欲望之靈便是災厄，這個封印源源不絕吸納東周災禍來加固封印禁錮我的魂魄，我隻能不停釋放靈氣以化解厄氣侵蝕。”說罷便閉上眼睛，身上緩緩浮出紫色的光澤，光澤越來越亮，那數不清的災厄之眼，被強光所噬，都驚的漸漸閉上，周邊除了紫芒，又恢複那無法流動的黑水。
    看著東方常玉周身紫氣，靈氣之純粹，之濃烈，忽然想起剛才顒鳥那女人攻擊自己乃是黃濁之氣，這才反應過來：“所以籠罩皇宮的龐大靈氣是你的，你才是這靈力之源？”
    東方常玉不點頭也不搖頭，光牢散去，他緩緩起身，走了過來，輕輕按著白無憂的肩膀，靈氣便順著他的手掌源源不斷地傳到了白無憂身上。
    那是何等浩大的靈力，宛若浩瀚海洋，巨浪滔天，噴薄而出，不消片刻，白無憂便感覺靈力充沛，這原本要花大半月積攢的靈力竟然全部恢複了，不愧是龍穴之力，白無憂喜出望外地搖了搖鈴鐺，那金鈴便泛出道道金光。
    有恩必報，怕是白家老哥唯一讓小弟記住的事了，白無憂見自己受了恩惠，便仔細思索該如何報答，人麼，他也沒那能力救得出去，所以呢……
    “既然你出不去，那我讓三哥來看你，你別看我三哥吊兒郎當的，幾個哥哥裏麵數他最聰明，點子最多，說不準能幫你想出鎮壓這些東西的方法，那時你們再雙宿雙飛，就算你真的輪回了也不怕，反正他一直在尋你的轉世。”
    東方常玉知那人還在尋自己，幽幽歎了口氣，苦笑道：“還是莫告知於他罷。”
    “你不想見他？”
    東方常玉想起那人眼睛亮了亮，又黯了下去，他說不出口的是，龍魂化蛟，說明他的魂魄在慢慢衰弱，東周的情勢越來越糟糕，災厄數量越來越多，他鎮壓不了多久，這樣的結果便是神形俱滅，哪裏還有後世來生呢。
    白無憂見他神情黯然，知道他必有難處，也不多問，便轉而問道：“那現在能告訴我，陸九九在哪兒了嗎？”

    作者閑話：

    沒心沒肺白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