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往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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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常玉在白無塵口中可是無比美好的存在,若真是那人便不會傷害陸九九,白無憂漸漸放下心來,順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雙手抱在胸前,也跟著不鹹不淡地開口:“他挺好的,每日裏喝喝酒彈彈琴,隻是你走了之後都沒見他院子裏進過別人,也沒和其他人有過牽扯。”
這幾句話本是稀鬆平常,比如放在老大身上就很正常,那人清高的很,總是覺得天下皆俗人,不值得結交,老二整日與藥草為伍,煉丹都來不及,哪裏來得及交友,可對於老三來說,就真的反常了,畢竟他上至九重天上的仙娥,下至仙山妖界的仙獸妖精,都沒少勾搭,以至於瑤池那位屢次關照老爹,讓他好好調教兒子,再這麼胡作非為,她的瑤池就要變成老三的勾欄大院了。
白家老爹當著眾神獸的麵兒被訓斥,臉上掛不住,回來就殺去了老三的院子,那時老三正喝著瓊漿,一旁是玉兔那小丫頭彈著琵琶,喝到興起還啵一下給人臉上親一大口,這大口結結實實落在了白潤澤眼中,氣得老爹一聲大吼,吼塌了他的院子。
後來老爹苦口婆心地想要引他回歸正途,告訴他清心寡欲有利於修成正果,人家搖搖頭說色即是空,空既是無欲,我既無欲,不是比寡欲更佳?氣得白潤澤一口氣憋在胸中,疼了三天,緩不過來。
就是這麼一個色之大家,居然有一天真的清心寡欲了,雖然往日裏仍舊不正經的模樣,卻不曾有人再入他的眼,白家老爹以為他轉性了,白家哥哥們也覺得是好事一件,隻有往日裏最沒心沒肺的白無憂知道三哥心死了,至於為什麼知道,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一種隱隱的直覺罷了。
所以白無憂故意那麼說,看著東方常玉有些不自然地轉了過去,瘦削的背立在風中,說不出的淒涼。
“你既然仍存於現世,當年為何不幹脆留在他身邊?”白無塵來來去去隻是讚那人好,卻從來不說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那段回憶是白無塵心中的一根刺,不碰的時候隻知道心中空了這麼個口子,一碰便心中絞痛,恨不得流下淚來。
東方常玉閉上眼,仔細的回想過往種種,思及深處,幽幽地歎了口氣,他在這深潭裏太久了,那麼悠長的歲月,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可如今終於有了聽眾,他已準備好要將這數百年縈繞心頭揮之不散的記憶一吐為快,再一睜眼,眸中清明,仿佛喚醒了往日的記憶緩緩開口:“一開始,我隻是想要保住我的親人而已,那時我們被圍困在小小的村子裏,村外是那些餓紅了眼睛的外鄉人,他們組成了一小支隊伍,隨時想著襲擊我們糧倉,其實把餘糧給他們也無妨,可是村子裏還有很多女子,我們知道,若真的投降了,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那些弱質女流,於是所有的男子都拿起了武器,鋤頭,鐮刀,能殺人的都行,我們抵抗著一波波攻勢,每一次攻擊都有人死去,敵人的,我們的……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到處都是屍體,我們的人越來越少,圍過來的饑民越來越多,那些饑民佝僂著腰,緩慢地往前走,宛若一具具行屍,支撐他們意誌的竟然是空前的饑餓感,我手起刀落麻木地砍下了很多人的腦袋,直到再也提不起刀,我看著不遠處站在我家房簷下的幼弟,心想著,今天怕是守不住了,那個時候他出現了……”
東方常玉頓了頓,手緩緩舉到天空,好像抓住了什麼人的手:“他從一朵黑色的雲團裏落下,就停在半空中,如此緊張的時刻,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喲,難得見到這種美人。”東方常玉一閉眼就能想起他說得每一句話,幾百年來,每個日夜他都在回想,以致於脫口而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和白無塵當年如出一轍。
“美人,隻要你求我,我就幫你,他笑著伸出了手,也許是我真的筋疲力竭,他的出現宛若救命稻草一般,我沒有半分猶豫就握住了那隻手,那真是世間最溫暖的手,讓我冰涼的身體都開始溫暖起來,他笑著遞給我了一個卷軸,告訴我,隻要我打開它,便能解救所有人,那個卷軸叫做君王策,我打開的瞬間,光芒四射,原本死去的人一個個站了起來,我們村的,饑民的,凡是活過來的人都聽從我的指揮,屍體是打不死的,那些攻擊的饑民再也無法前進,漸漸的,他們發現根本不可能打下我們的村莊,這才懊惱地散去,準備去找新的食物來源,最終村子保住了。”
白無憂使勁兒咬了咬狗尾巴草,心道,三哥真是賊精,本來就是要去完成選帝任務的,還順便賣了個人情給美人兒,這筆生意可以啊。
東方常玉一直覺得他們的初識,可謂是驚心動魄,感人至深,卻不曾想原來是這麼個真相,還深陷在回憶之中:“我知道他是白澤,也答應成為他的帝王,從那時起,我們便形影不離,從聚落之間的小小戰鬥,發展到成為起義軍,我們一起經曆了數不清的戰役,他總是在我身後,默默的陪著我,直到那日,我們站在皇城前,那高高的城牆,泛著冷灰色的光澤,冰冷的,厚重的立在我們眼前,仿佛見證著古往今來的史冊,這樣的城住著多少代帝王,帝王更迭,城牆不滅,那一刻,我害怕了,不是怕那些守城的將領,而是怕若真的打了進去,便要永生困在那冰冷的城牆之中,第一次,我問他,能不能不做這個皇帝,這一次我看得出,他的笑容有些勉強,他說,拿了君王策,便沒了選擇的機會,那一天他吻了我的額頭,很認真地跟我說,若是有得選擇,他真希望那日沒把君王策給我。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眼裏的苦楚,隻是深陷在他懷裏,無法自拔。最終我還是成為了東周的皇帝,可他說遠不止於此,君王策裏衍生出了周天地輿圖,我的責任便是成為這塊大陸的帝王,於是又是無休無止的征戰,終於有一天,我累了,我發現這一切都不是我的初衷,我厭倦了站在戰車上指揮亡魂,看血流成河,看火燒城池,我聽膩了滿城的哀嚎,婦孺的慟哭,很早很早以前,我不過是和他們一樣隻想保住自己的一畝田,一座房而已,我越來越模糊的罪惡感,終於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我看著那女人抱著死去的丈夫,怨毒地抬頭看我,我才醒悟過來現在的我成了殺人者,掠奪者,與當年的那些饑民沒有不同,我最終成了我最恨也最畏懼的人。
手中的刀很沉,比那日站在村口時還要沉,那女人把刀子插進我心口的時候,我應該是在笑的,那是覺得解脫的暢然笑意,如果說忘了什麼,便是飛身而來喊著我名字的那個人,那時候我想的是,真好,不用摔在地上。”
白無憂匪夷所思地張大嘴巴,叼著的草落在了地上,都要死了還在意摔哪兒,真不愧是三哥看上的人……
“我是在百獸泉醒來的,你看這周邊的環境,皆與那裏一模一樣,當然這裏也有百獸泉,就在那座山的山腳下,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度過了一生最美好的三個月,眼前總是芝蘭幽穀,芳草連天,而不是血海紅湯,腥臭彌漫,他總是有很多花樣教我開心。”也不知道想起什麼,東方常玉低低地笑出聲來。
活了那麼久,閱仙娥無數,花招能不多嗎?白無憂無情地在心裏暗叨。
“有一天他抱來一隻狗,他說是犬神幼子,九子爭獒,這一隻看起來太過弱小,很難活下來,他看著可憐,便將其救了下,送給了我,那一日他讓我給它起個名字,我說,叫狗兒,他問為何,我說若萬物皆示以本相,那是不是要自在許多,他知我意有所指,隻說萬物皆有規則,若要自在,唯有成為立規則的人,天道尚且不能,凡眾又能如何。”
白無憂很是吃驚,一是吃驚於那隻傻狗居然是犬神之子,一是吃驚於原來小黑原本的名字居然比自己起得要有深意許多,有生以來第一次白無憂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沒有取名字的天賦。
並不知道白無憂此刻有那麼多心理活動,並且在他的敘述中產生了很深刻的自我認知,東方常玉依舊陷入往日回憶,無法自拔。
“我又問他,能不能放棄君王策,能不能永遠留在百獸泉?他第一次沉了臉,然後輕輕地說,回去吧,你還有職責在身。
作者閑話:
福利~福利~連兩章~感覺已經被榨幹~HOHO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