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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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幺是眼睜睜地看著白無憂抱著昏迷的陸九九離開的,他不覺得自己是被主子遺忘了,待到再見白無憂的時候,他多想找個人說,看吧,白無憂心裏有他,卻在喜悅之情無法表達之刻,又眼睜睜地看著白無憂大鬧一場,然後半點不猶豫地閃電般離去,他站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笑容還凝在嘴角,手還懸在空中,四爺兩個字還隻低聲地吐出個四的歎音,半空中連落葉都重重地砸到了湖裏,隻剩下一絲絲未盡的怒氣……
盡管如此,黃小幺還是告訴自己,白無憂不會忘記他的存在,直到在九凰宮度過了半個月,東望鄉杳無音信,他才明白自己對於東望鄉,乃至對於白無憂,真的是無足輕重。
他知道要回去等不了那邊安排,隻能厚著臉皮自己回去,可是沒有法寶神器,憑他一個小妖沒辦法在重陽之外進入東望山的結界。
於是他和正在傷懷的紅三公主達成了一個協議,他借鳳凰家的赤煉羽進出結界,作為代價,他替她趕走一個礙眼的人。
回到東望鄉,黃小幺才越發覺得自己的存在過於微末,畢竟遇到的人,都沒發現,他已經外出大半月了,懷著一肚子委屈回到曉柳含煙的黃小幺,發現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就是這麼短短幾天,原來在東望鄉裏失蹤的不隻是自己,還有他無比敬愛的主子。
作為一個白無憂最忠實的追隨者,黃小幺花費了一整天,穿梭於其他三個主子的宅院,明察暗訪,最終得知了金蓮化骨的整個過程,而且每一個告訴他這件事的人,都非常小心翼翼地交代他,切勿告訴陸九九。
以致於他坐在院子裏石桌前,望著剛進門的陸九九,眼神是無比的憤恨,雖然仙骨是無法直接看出的,可黃小幺那瞪得發紅的眼睛裏分明就看到那個一臉無辜的凡人,閃閃發光。
金蓮是什麼,是白無憂的心頭血,蘊含著幾千年,乃是上萬年的修為道行,化蓮法門極度危險,稍有不慎,連化蓮者都可能一命嗚呼,那白無憂命都不要,就為了這麼一個凡人,而自己當年氣息奄奄,要生不死,卻不過是朵血蓮,仔細想來,得到血蓮,竟然好像也是因為九九這個名字。
忽然間想到這層,黃小幺越發氣得發抖,忍不住就掀了眼前的石桌。
陸九九也不知他為何如此生氣,隻是好心提醒:“這是白無憂南海挖來的石頭,他很喜歡。”
黃小幺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紅了眼眶:“掀了曉柳含煙,他也沒辦法和我置氣了。”
陸九九皺了皺眉,且聽他繼續說。
“心血化蓮,金蓮化骨,你害死他了。”黃小幺指著陸九九的手指都在顫抖,若不是東望鄉人人寵著這個陸九九,他恨不得此刻就將他剝皮拆骨。
陸九九忽然明白了,那一日自己頭疼欲裂,幾欲死去,醒來卻渾身輕鬆,毫無病氣,甚至內腑之傷都快痊愈,初始,他以為乃是百獸泉的關係,可原來……怪不得醒來便不見了白無憂,利刃刺心,是多麼的痛楚,隻為了……他這麼個……下人?心裏有些慌亂,背在身後的手也險些握不住。
他望著滿臉怒意的黃小幺,抖了抖唇,費力地說出一句話:“他現在……可還好?”
“活死人,可還好?”謊言信手拈來,一瞬間黃小幺想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策。
“我能看看他麼?”
“你害他成這樣,白家人還能給你看麼?時至今日白家還有你說話的份嗎?若四爺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必被挫骨揚灰。”黃小幺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頰,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陸九九自然不怕什麼白家尋仇,也自然不會想到,人家躲他的原因是被某人威脅不準告訴他實情,怕說漏嘴才見他就跑,經黃小幺點撥,他還真就以為自己果然是害慘了白無憂,被白家人所厭棄,心情一下就墜落穀底。
“你走吧。”黃小幺忽然話鋒一轉,麵上居然多了一絲關切,“白家怕是容你不得了。”
聽他話頭這麼一轉,陸九九的心情反而和緩許多,畢竟若白無憂真的有事,對白無憂心思明顯的黃小幺又怎麼可能隻是叫自己離開,所以受傷多半是真的,卻不至於是什麼活死人,有朝一日自然會回來,他遣走自己,為得就是獨占白無憂,多麼赤裸裸的欲望。
抬起頭目光恢複了平淡,靜靜地看著黃小幺,“你明知道我出不去。”
黃小幺從懷裏掏出一片紅色的羽毛,“有這個就能出去。”
“好。”陸九九淡淡地答了一聲。
陸九九沒有花時間整理行囊,穿著那紅得發黑的袍子,帶著迷穀發簪,兩手空空就跟著黃小幺來到了交界處。
他看得明白黃小幺的心思,也明白確實是自己害了白無憂,也確實惹得白家人生厭,白家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而人世間,他也有要去做的事,黃小幺這時送他走,正中下懷。
黃小幺從懷裏掏出一個金屬鏤空香丸塞在他手心,叮囑道:“這香是我們黃家的秘寶,稱作離蹤香,佩戴在身上,便難尋蹤跡,以免白家報複,你就隨身帶著吧。”說話的時候,難得的關切。
不愧是黃鼠狼精,陸九九心道,這番心機,別人怎可能看不破,又不是傻子。
心裏嘲諷,麵上卻是誠摯地接過香囊,連連道謝,還一反常態,感激道:“黃兄仗義,危急關頭,伸出援手,真是萬謝。”
黃小幺道:“你雖害了主子,我也怨恨於你,可我們畢竟同侍一主相交多年,又怎能看你在白家送死,你就此去吧,莫要回頭了。”心裏卻又是一番鄙夷,當日取燈,口口聲聲為了四爺命都可以不要,如今說走卻沒半分猶豫,可見這該死的對四爺真不如他黃小幺般實心。
兩人如此虛情假意一番,背過身都齊刷刷打了個寒顫,這才分道揚鑣。
陸九九再回身便看不到那條重陽道,有些落寞地歎了口氣,輕輕道:“白無憂,你要沒事才好。”佇立久久,這才緩步離去。
陸九九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喜樂村,球球在屋外踮著腳扒著籬笆上的牽牛花,陸九九上前就抱起她,小胖手才夠到其中一朵摘了下來。
“阿婆呢?”見沒人出來,陸九九問道。
球球笑眯眯地指著往村集走的方向,大聲答道:“昨日裏去買雞腿啦。”
昨日買雞腿?陸九九正疑惑,忽然跳下一個黑影,一個黑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陸九九眼前,陸九九並未慌亂,反而熟稔地喚男人蒼叔。
“你晚了很多日,我還怕你出了事。”男人手腕一轉,將手中的劍背在了身後。
“都解決了,我們可以離開了。”陸九九道。
“主人一定很高興。”名叫蒼術的男子,麵上也出現了喜悅之色。
還抱著懷裏的娃娃,說起要走,忽然想起阿婆的事,便問道:“阿婆怎得出去一宿都未回來?”
蒼術臉色一沉,答道:“昨日,趕集之日,不知哪裏來得流寇襲擊了喜樂集,我趕到時已經晚了……剛才有動靜我還以為是流寇殺了回來。”
陸九九心一沉,又問:“人呢?”
蒼術頭扭了扭,示意後院:“我自作主張添了新墳。”
懷裏的娃娃還笑得高興,她拿著紫色的牽牛花,在陸九九下巴上輕輕地揮了揮,想撓他癢,陸九九回她一個苦笑,她也看不出,又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是什麼世道?”陸九九喃喃地說。
後院新墳的墓碑前多了一朵紫色的牽牛花,陸九九牽著球球,緩緩地走出了喜樂村,村頭的木頭牌坊上,原本紅彤彤的喜樂村三個字早就掉了顏色,一邊三個紅燈籠,都退成了白色,紙被風吹得脆生的響。
“我們不等阿婆了嗎?”球球問。
“阿婆在前麵等著我們。”陸九九回答。
“我們去哪兒?”球球問。
“去大房子,吃好吃的,給你真正的喜樂。”陸九九答。
聽見好吃的,球球開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跟在了陸九九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