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白無憂就送陸九九出了山，見那小子頭也不回地離開，白無憂嘴裏暗叨沒良心的臭小子，念完也沒打算走，一直就站在路口巨石處等候，這平日裏半刻也閑不住的人，居然老老實實地趴在石頭上，很認真地盯著來路看，生怕一下子看漏了，就失了那臭小子的蹤跡。
    在他的心裏，總是有種老父親的悲壯感，畢竟打從陸九九出生起就是過了他的眼的，就算是十年養在別人那兒了，十歲後的歲月，便是由一個孩童慢慢長大的過程，全在自己眼裏，任誰看著一個小孩子長大成人，都會生出一種身為大家長的責任和使命感，隻是白無憂本來就打算把人當兒子養，隻是這個兒子有時候比他還要成熟許多，算來算去，最後還是陸九九照顧他比較多，這麼想來，白無憂有些憋屈，在石頭上翻了個身，埋著腦袋哀嚎一聲，他真希望陸九九是個任性驕縱的孩子，才能讓他真正體驗一下為父滋味。
    不過說起來，怎麼當年一眼就認定了陸九九，他也有些納悶兒，他記得當年三哥帶回來的少年，生得那叫一個漂亮，比起瑤池裏的仙娥，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三哥為其沉迷也算是理所應當，可陸九九，唯獨那雙眼睛生得好，皮膚比旁人白透，也算不得什麼優點，畢竟仙界裏，皮膚白也算不得美人，他就是個幹幹淨淨的小少年，並不出彩，卻總有本事讓自己牽腸掛肚，當年自己離家出走，也不見得老爹有多記掛，等玩夠了，回家都半年有餘，老爹都沒發現他離過家，這麼說來到底是老爹冷漠還是自己太過溺愛，他都有些說不準。
    他想到了深夜也沒想到個所以然，想到了深夜，也沒等到個陸九九。
    “老三說你一直在這兒等著呐。”聲音剛落，白無思就穩穩地落在了他身邊。
    “你說，他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白無憂聲音焉焉的，就像捂焉了的韭菜，半點精神都沒有。
    “怎麼會？”搖著扇子，隨口道。
    白無憂一屁股坐了起來，很認真地盯著大哥，道：“你不明白，九九他……他恨我。”
    “怎麼可能？”他記得陸九九看白無憂的眼神，雖然表麵上波瀾不驚，細看卻能看出些許關懷，就看平日裏他對白無憂的各種好處，這小子說得出這種話，才真是沒有良心。
    “我沒能救他爹娘。”
    “我知道，你無能為力，九九那麼知情達理的人，自然也知道。”扇子一搖一搖，那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白無塵不由地歎了口氣。
    “我要挾他，不讓他尋死。”
    “理所應當啊。”扇子一搖一搖。
    “我告訴他我是主，他是仆，他隻能聽我的。”
    扇子停了，白家老大滯了滯，終於鏗鏘道：“小四，是我，我也不回來。”怪不得那孩子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聲音小得跟個小雞仔似得，一句反駁的話不敢說，感情都是這個傻弟弟的一句話。
    白無憂垂下了腦袋，果然是這樣，看望父母是假，逃離他的掌控才是真。
    “其實，你可以出山了，阿爹不是把君王策給你了麼？你完全可以現在就離開東望山，去尋找適合的君王，比如你們家九九。”
    “我又不知道九九是否有君王之才，怎麼給他君王策？”白無憂掏出一個卷軸，歎了口氣。
    白無思搖了搖頭，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不是說有君王之才的人才能被我們白澤選中，而是我們白澤選中的就是君王。”要知道當時白家老二為了和老子賭氣，說要尋個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當皇帝，果真就找了那麼一個主，為了扶起這個阿鬥，老二嘔心瀝血涉世六十年，恨不得代其手腳，硬是把那破落王朝經營成了盛世空前的強大帝國，以致於整整千年再不想理會選帝之事，說是傷腦子，經此一役，大家都明白，非是君擇神獸，而是白澤選帝。
    “我不想他稱帝，就想他在我身邊，天天跟著我到處跑，多好。”白無憂雖然聽明白了大哥的話，卻還是拒絕道，即使是帝王，不過也是凡人，壽命最多也不過百載，他見過三哥因失去那美少年悲痛欲絕的模樣，他不想付出那麼久的情意，最終卻隻換來一堆黃土，一身傷痛，要他，就要長長久久才好，他沒反應過來，一個要當人老爹的人，是巴不得兒子功成名就，早日在外自立門戶的。
    “你喜歡那小子？”白無思看著白無憂，原本他以為四弟隻是覺得新奇，便收了那凡人在側，等新鮮勁兒過了，凡人不過就是個凡人，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
    白無憂理所應當地點了頭：“我把他從小養到大，有養育之恩，說是他養父也不為過，怎麼也得有些感情吧……”正說著眼前一亮，飛身就從石頭上躍了下去。
    白無思看著他像隻撒歡的狗兒一般跑向剛露出人影的陸九九，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道，傻弟弟，哪有一個爹是這麼個模樣的，你縱是說得那麼硬氣，可這行為卻太過露骨了，他也懶得戳穿，便幹脆搖著扇子離開。
    陸九九看著眼前的粉衣少年，感覺眼睛出了問題，有那麼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白無憂屁股後麵搖來搖去的大尾巴，忍不住就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成想，白無憂也不惱，反而粘住他的手蹭了蹭，就真的像一隻在撒嬌的大狗。
    看著大狗兒，陸九九想起臨行前老阿婆塞給他的蜜餞，便從懷裏掏了出來，拿了一顆就往白無憂嘴裏喂，白無憂也不猶豫，一口就把蜜餞和手指通通含進了嘴裏，臨了還舔了舔沾著糖霜的手指。
    陸九九抽回手指，上麵已經沾滿了口水，無奈隻好拿了手絹擦了擦，還細心地問：“還吃麼？”
    本來就頗愛甜食的白無憂點了點頭，張張嘴，示意陸九九繼續投食，陸九九看了看自己黏糊糊的手指，幹脆把蜜餞袋子直接塞到了白無憂懷裏。
    悵然若失的白無憂，憤憤地自己掏蜜餞吃，腮幫鼓鼓地還記得問：“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陸九九剛張口便被塞了一個蜜餞，也隻能腮幫鼓鼓地回：“阿婆留著吃飯。”
    “你明明可以一去不回的。”為遮掩表情，白無憂轉過了身。
    陸九九驚愕於他的話，看著前方粉色的背影，那人腦袋埋著，狀似若無其事地挑選著袋子裏的蜜餞，背脊卻挺得老直，那隱隱約約的狗尾巴好像沒有精神的耷拉在地上，陸九九心中竟然有些愉悅，很難得地拉起了他的手，往日裏這隻手可是暖乎乎的，今日卻涼的像冰塊，陸九九就這麼握著這坨冰蹄子，邁開步往裏走，也不答話，反道：“餓了麼，我給你做好吃的。”
    白無憂被他拉著，哪裏還想得起白日裏自己還想著重振父綱，乖乖地就跟在他身邊，知道他做了決定，心裏真是樂開了一朵花，便暈乎乎地答話：“我要吃紅燒蹄髈……”
    “好……”
    “八寶燉鴨，五香鵝掌，蜜汁排骨……”

    作者閑話：

    如果自己喜歡的人執著要做自己老爹，請問要不要給他一拳讓他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