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畢越沒說什麼，但梅英卻想起不久前他還信誓旦旦地分析了一番，得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結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於是說道：“你看到”仙人燭”下麵的竹片了嗎？”
    守城士兵手裏的怪東西前端是七根扇形張開的薄片，邊緣菲薄，看起來很鋒利，但接近人身體時卻會微微彎曲，並不會真的傷到人。
    “上麵好像有字？”畢越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
    “果然是好眼力！”梅英由衷道，“那是我所知道的神族最古老的文字，在鸞鳴的時代還有人使用，但現在幾乎已經失傳了。”
    清晨進城的人很多，他們站在隊伍的末尾，一邊隨著人潮向前，一邊低聲耳語。
    “上麵寫了什麼？”說話間，畢越已經在本子上把七行文字臨摹了下來。
    “我不知道怎麼讀，隻認得字形。但據說這段文字曾刻在妖族大陸最黑暗的角落，這是最高潔的祝福，也是最惡毒的詛咒，任何邪惡之力都無法靠近，否則將會燃燒成灰。十九年前，這段文字永遠失去了光澤……”他拂過還未幹透的文字，墨跡在他手指下暈開，“這是鸞鳴寫下的，將妖王夷多鎖在罪淵中的封印的一部分。”
    朝陽躍出地平線，蒼茫原野上的孤城被映得通紅。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巨人高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
    被“仙人燭”掃過一遍，確定身上沒有妖氣之後，梅英一行人終於進了仙輿城。
    一進門正對著的就是集市，多數攤位賣的都是水果和蔬菜，其中幾個攤主還是和他們一起進城的，正在把打開的包袱鋪在地上。散市的兩側還有一些固定的商鋪，香料、美酒、布衣，應有盡有，店麵裝潢精美，不少店主還在門口掛上了五彩的旗幟。
    聽到畢越給他講的江湖傳聞，梅英總覺得這裏是個冷冰冰的軍事機器，他實在無法把在城內看到的景象和傳說聯係起來。
    看呆了的不止是他一人。
    沈念君目光流連在這繁華的煙火之間，也是一步都走不動。沈雁回更是張大了嘴，嘴唇哆嗦了幾下也沒說出話來。
    “我就說嘛，仙輿城是個好地方！”小孫驕傲地說。
    “確實是個好地方。”畢越道，“隻是不知這位丐幫英雄準備怎麼幫我們混進慕勳營呢？還有那天提及”神力”，英雄還未來得及解釋就不見了蹤跡，所以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當然當然！隻要吃喝管夠，保證帶你們在仙輿城玩個痛快！”小孫笑嘻嘻地揣著手，大搖大擺往前走去。
    “還看呢，走啦！”梅英一邊挽了一個如癡如醉看著這繁華街市的小朋友，跟了上去。
    沈念君不太習慣被他這麼摟著，有點別扭地掙開了他，耳朵微微紅了。
    走過一個路口，路比原先寬了一倍，兩邊的房屋布局也更加規整。這才算是真正進了城。
    沈念君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梅英彎下腰，低聲問他：“怎麼了？”
    他指著前方問道：“那個掛滿彩旗地是什麼地方？”
    小孫聽見他這麼問，轉了過來：“嘖嘖嘖，那可是全仙輿城最特別的地方了！那就是天下無數兒郎所向往的聖地，慕勳營啊！”
    “這就是慕勳營……”梅英喃喃道。
    沈念君所指的是一座木塔，大約有一二十層，塔頂是一根繼續向上延伸的桅杆，與他們在外麵荒原上見到的結構類似，桅杆最頂端是數不清的五色彩旗，也是藍、黑、赤、金、灰五色。城中雖然很多平民都有在門口掛上彩旗的習慣，但顏色都與慕勳營所用的五色旗有明顯的差別。
    大約是官方下了禁令。正因為此，慕勳營的五色旗除了可以傳遞信息，也有一種獨一無二的美。
    僅僅是遠遠望去，就覺得那木塔的結構精細得難以置信，比起軍事要塞，更像是一件工藝品。不知多少工匠窮盡一生才能做出這樣一件作品。
    “你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了？”等小孫轉過頭後，梅英才又小聲道。
    “有，但是很微弱，我不是很確定……”沈念君沒底氣地說。
    “你已經幫了大忙了。”梅英拍了拍他的腦袋，自己卻陷入了沉思。
    ——沈念君說慕勳營有神跡，應該不至於會看錯。但按理說這麼近的距離，神跡會很明顯才對，他卻說“很微弱”……看來必須要親自去探查才能得出結論了。
    有了那座高塔作參照，辨別方向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所以過了一會兒，梅英就發現小孫帶著他們七饒八繞，卻並沒有走出多遠，心中警惕，問道：“你要帶我們去哪？”
    “去個能說話的地兒！”小孫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
    梅英還欲再追問，卻感覺畢越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肘，臨時轉折道：“不會又要我們請你去大吃大喝吧？我們可是很窮的，住店的錢都快沒了。”
    小孫坦然道：“不會不會！我們丐幫弟子，占人便宜都很有底線的。”
    “哈哈……”蘭藥師幹笑。
    “下個路口他會左轉。”畢越在他耳邊低聲說。
    又到了一個路口，小孫果然帶著他們左轉了。梅英大驚：“你怎麼猜到的！”
    “在下也是剛剛確定的，你看那家店門口的彩旗。”說著，畢越好像是隨手指了個路口右邊的賣燒餅的鋪子。梅英看了看，沒瞧出什麼端倪，不懂就問：“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那麵彩旗似乎有點不同。”畢越說道。正好此時，一陣風刮過，掀起了店鋪門口的彩旗。蘭藥師本來在他們前麵走，現在也放慢腳步湊了過來：“你們又在說什麼悄悄話呢？”梅英正盯著那麵旗子仔細端詳，被他這一聲嚇得嗆了一下，道：“畢越說這些店門口的彩旗似乎不太一樣，我們後麵的那家燒餅鋪子門口那麵的左下角缺了一小塊。”
    “是的。”畢越道：“在店門口掛彩旗似乎是這裏的一種習俗，但有些鋪子的掛彩旗會裁掉一個角，在下懷疑這是某種據點的標記。”
    “原來是這樣，我說他怎麼一直在帶我們瞎胡亂拐呢。你的意思是他在有意避開這些據點，可是為什麼呢？”蘭藥師撚著下巴上的短須道。
    “因為他害怕被認出來。”梅英道。
    “被什麼人認出來？”蘭藥師問。
    “有能力在一座城裏布下這麼多據點的一定是某個大幫派，當然更可能的是，有官府或軍隊在背後運作。”畢越道。
    “這人有問題啊！”蘭藥師道。
    “先等等！”梅英怕蘭藥師激動，趕緊拉住他道：“不管他為什麼要躲開那些據點，都說明他對這城中情況確實熟悉，更說明他可能真有本事帶我們潛入慕勳營。我們先假裝不知情，看他下一步準備怎麼行動。”
    “我又不傻！”蘭藥師用看智障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走開了。
    “不愧是丐幫高級弟子。”畢越頻頻點頭。
    “是啊……”梅英習慣性附和，“不不不，這根丐幫什麼關係，你為什麼會突然提到丐幫？”
    “因為他自己說他是丐幫高級弟子啊。”畢越看著小孫的背影，笑眯眯地說。
    銳利的光芒在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然後又回歸平靜。
    他的笑容向來都是溫和的，在那短短的一瞬卻給人帶來了一點寒意。
    梅英第一次覺得他有點看不透這個人。
    “應該是看錯了吧！”他馬上想道。
    畢竟，這世上應該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輕信，更沒有城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