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打下去會沒完沒了的！“梅英拉住畢越的手，從佛堂前經過，跳上大殿旁的台階，一路飛奔回了殿前廣場。
    “那公子有何計策？”畢越任他牽著走，不緊不慢道。
    “咱們給它來個一鍋端！如何？”梅英放開他，一個側翻躲過幾隻妖獸身體，穩穩落在鍾樓下。他舉起手中短刀，發了狠一般說道：“那一丁點血肉怎麼夠？我這裏可是有好東西，有本事就來拿啊！”
    說完，他高舉左手，右手用短刀在掌心劃出了一道傷口，鮮紅色的血立刻湧了出來，在黑暗裏閃著淡金色的光芒。整個寺廟裏的狼群都停下了，緊接著，如同瘋魔一般朝梅英撲來。
    神血的氣息，對於它們來說太過誘惑，太過甜美，足以讓它們忘乎所以。
    “神族！”明音看著他的手掌，啞然失聲。
    其他人也紛紛望了過來，顯然是認出了這種特殊的血跡。
    “這就是師父講過的，傳說裏才有的……”沈念君喃喃說道。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梅英忍著痛咬牙道。
    幾乎是一瞬間，手掌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梅英將自己的袖子卷起兩道，頭上已經冒出冷汗，他喘著氣道：“還不夠……”
    說著，手起刀落，又在手臂上劃出了一條更深、更長的傷口。
    狼群完全沸騰了，它們已經失去了理智，隻想著能得到神族的血肉和精元。原本散落在寺廟裏的狼群，現在正全部朝鍾樓方向聚集而來！
    明音他們當然明白這種局麵來之不易，馬上縮小進攻範圍，守在鍾樓下。
    這時，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加入了戰鬥。她雖是女子，但出手幹淨利落，劍法淩厲，招招致命！梅英認出，她手中的劍正是沈念君的，她身法靈動，這劍對她來說偏重了些，不能發揮出全部實力。不過，對付這些狼妖已是足夠。
    “齊小姐！”梅英心中驚喜，接著，他又想起秦公子那邊，著急道，“可這麼一來密室那邊不就沒人保護了嗎！”
    齊小姐單手著地，腰身柔韌至極地向後一翻，恰好躲過一隻狼妖攻擊，落地同時又如燕子點水般向前平出一劍，劍尖劃破狼妖喉嚨，帶出一串血花。她甩掉劍上血珠，傲然道：“那邊密室牢固的很，你又把怪物全引了過來，他們不會有事的！況且……我練這麼多年的劍，可不止是為了自保的！”
    狼妖都被聚在一處，戰鬥馬上變得輕鬆很多。
    “最後一波了！”頭頂傳來明才的聲音，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
    “比想象的輕鬆多了！”梅英心中喜道。
    “施主當心身後！”明聰忽然大聲道，幾乎是同時，梅英也察覺到了身後忽然襲來的妖氣，他來不及反應，隻得反轉手中短刀，使出一記背刺。可這一刀下去，卻沒有刺中身體的實感。
    “糟了！”梅英忍不住叫道，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劃破長空，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身後傳來一聲悲鳴，狼妖的爪子堪堪劃破梅英衣物，便應聲倒了下去。
    “最後一隻了。”畢越長出了一口氣，手臂還維持著拉弓射箭的姿勢。梅英看到，他的箭筒裏也隻剩下最後一支箭了。
    一個身影在旁邊翩然落下，明才捂著耳朵道：“終於可以停了！我耳朵都要震聾了！”
    梅英這才發現，哪怕是在戰鬥最激烈之時，鍾聲也一刻都沒有停歇。畢越朝他伸出了右手，他的食指關節處被箭尾劃出了一道小傷口，還在滲血。梅英下意識去抓，卻被他躲過了，反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給我看看。”他說著，把梅英的袖子向上卷起，露出了一段少年凝脂般的好皮膚，上麵哪還有什麼傷痕？梅英有點不好意思，局促地甩了甩手臂，把衣袖攏好，揣著兩手道：“以神族的自愈力，這點小傷眨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你這麼——”畢越好像有點生氣，皺眉道。
    “不相信？”梅英湊到他跟前，笑嘻嘻道，“以後你就知道了，隻要沒傷及根本，就算頭掉了也能長好。”
    “不是不相信你。”說罷，畢越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齊小姐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挽了一個劍花，收劍回鞘；隻是她手有點抖，嚐試了幾次才成功。她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身，想離兩人遠一些，可剛邁開步子，腳下就是一軟，幸虧明聰及時扶了她一把，才沒跌倒在地。
    “沒人中毒吧？”梅英視線從每個人身上輪流劃過。
    “沒有。”明音篤定道。
    梅英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明音緩緩垂下頭去，雙手合十，對眾人深深行了一禮。
    “多謝……”縱然難掩疲憊，但他的聲音仍然沉著。就像是準備要為這漫長的雨夜畫上一個句號。
    隻可惜，世上大多時候，都是事與願違。
    “大家到佛堂歇息片刻，喝些水吧。”明音大師直起身子，慈祥地笑道。
    眾人也還了一個合十禮。每個人都是渾身濕透，滿身血汙，但看起來都還好。反正已經淋了這麼久，大家也不在乎多淋一會兒，都是慢悠悠朝佛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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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疲倦至極，各自隨便找了個蒲團或者椅子坐下，畢越看似淡定，但他長弓短劍並用，精力一直高度集中，此時再也掩飾不住疲態，一進門就靠著柱子坐下，閉目修養。齊小姐把劍還給沈念君，自己到旁邊尋了把輕便的長刀佩著。
    屋子裏的空氣很悶，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每個人心中蔓延。
    梅英的目光緩緩從一張張各懷心事的臉上劃過，最後看向門外的滂沱大雨。佛堂在大殿正後方，從門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大殿的金頂。
    有一個人站在屋簷下，抬頭望著灰暗的天空，始終沒有進來。
    “明音大師？”梅英輕聲問道。
    “這夜還沒結束。”他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聽見這句話，滿屋子的人沒有一個露出驚訝的神色。畢越雖然坐了下來，但手指始終離劍柄不超過三寸，其他人也渾身肌肉緊繃，都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那您說，這天還會更黑嗎？”梅英揉著肩膀站在了明音身旁。他沒有看過來，滿臉的皺紋都寫著擔憂，喃喃說道：“至少現在這種程度，還遠遠不能說是死裏逃生。”
    “您這雙關賣的好。”梅英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從側麵盯著老人眼睛，說道：“到底是我們經曆的困難還沒有到”死”的程度，還是說我們目前的處境還沒安全到已經”逃生”了呢？”此刻梅英心中焦慮，他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不想再聽別人打馬虎眼了。
    明音閉目長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這一口氣已經是回答了。
    “低階妖獸沒有意識，智力與野獸同等，今晚同時來襲的狼妖有三百多隻，背後不可能沒人操控。”梅英步子沉重，慢慢走回了佛堂。
    蘭藥師和依然昏迷的秦公子靠在一起，已經睡著了。梅英和畢越交換了個眼神，對方以極微小的幅度點了點頭，他便知道，畢越和自己想的是一樣的。梅英剛才那番話裏並沒有什麼高深的道理，在場的每個人心裏都能想明白，讓梅英感到不能理解的，是他們麵對這個事實的態度。
    或許是想多了呢，梅英心道，於是他又解釋了一下眼下的處境：“中階以上的妖族便有神誌，可以有策略地攻城略地。但能夠讓三百隻狼妖聽從號令，一起進攻，即使發現敵人實力強勁之後也毫無退縮之意，可不是一般的妖族能做到的。要麼他擁有絕對的實力，能夠操控其他妖族意誌，要麼他在這群狼妖裏擁有絕對的威信，讓他們唯命是從。不管是那一種，都說明他至少是個高階妖族。”梅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高階妖族往往苦修超過千年，隻身可屠一城。若是這背後真有高階妖族指使，我們在場的人，今晚都難逃一死。”
    畢越攥緊了劍柄，指關節微微顫抖。齊小姐背對著他們，緊緊抱著自己雙臂，頭深深埋了下去，可能是在哭。梅英自己也有些口幹舌燥，因為緊握雙拳，掌心甚至有些麻木。
    他們都在怕。
    但是屋裏的其他人，完全看不出懼怕的樣子。
    明音轉過身對他笑了一下，那種笑梅英隻在人間的佛像上見過，因為那是人族所能想象到的最超脫的表情，“對不起，各位施主，連累你們了。”
    整整一個晚上的疑惑在此戛然而止，梅英明白了，整個靈泉寺裏的人，甚至包括沈姓的兩個孩子，都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這不是一個疑問，而是一個邀請，梅英在邀請這些看穿生死的人說出他們的故事。他手掌撐著地，在畢越身邊坐下，有人的體溫從旁邊傳來，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們是和尚，土匪，和江湖騙子。”老和尚在眾人麵前盤腿坐下，笑嗬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