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梅英握住畢越的手臂，輕聲道。
    “這妖氣可是比白天還要濃烈……”畢越從背後抽出長劍，警惕地環顧四周。
    “先別慌。我知道，周圍妖族數量眾多，應該在三百以上，但全是低階，而且現在距離還很遠，所以，”梅英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險些把他拽得一個趔趄，然後接著道：“我們還有機會再喝兩杯。”
    “嗯。”畢越雖麵帶疑慮，也還是相信他的話，坐了下來，不過還是提議道，“即便如此，數量還是太多了，就算我們兩個應該對付得過來，也很難保護寺中其他人的周全，若是我們主動出手說不定還能搶占先機。”
    梅英發現他並不傻，相反，稱得上是思慮周全。他隻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給人一種很好騙的感覺。
    “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梅英給自己又滿上了一杯酒。
    “此話怎講？”畢越問道。
    “還記得我們在上山路上見到的妖族屍體嗎？那恐怕是明儀的手筆。”
    “把秦公子帶來靈泉寺的那位師父？”畢越略一思忖說道。
    “正是。”梅英點頭道，“他手臂的傷口裏散發出微弱的妖氣，應該是他。真是人不可貌相，能隻身殺死二十幾個低階妖族，這身手絕對不俗。”
    “明儀，武功高強，擅長拳法，負責靈泉寺的安保工作，和明德關係最好……”不知何時，畢越已經拿出小本本念了起來。
    “你從哪知道的！”梅英好奇道。
    “白天聽明音大師說起，覺得有趣，就記了下來。”畢越把小本子往後翻了一頁，說道。
    “那他還說什麼了？”梅英順勢問道。
    “他說，靈泉寺一共有五個僧人，除了他和明儀之外還有明德，擅長醫術；明才，負責賬房，擅長暗器；明聰，負責夥食，擅長棍法……其他我便沒有多問了。”畢越老老實實把他記錄的東西念了一遍。
    “那你可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梅英問道。
    “這寺中僧人的數量好像太少了些。”畢越道。
    寺院牆外漆黑一片，隻能聽見風吹動草木的沙沙聲，黑影裏，一片平靜之下卻是暗藏洶湧。
    “沒錯。”梅英端起酒杯，主動去跟畢越的碰了一下，道，“白天就覺得奇怪，靈泉寺好像格外冷清，路過佛堂時連誦經聲都沒有。而且，你不覺得這些和尚們練的功夫過於雜了嗎？”
    畢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晃動一下，在酒杯中驚起幾圈漣漪，“僧人所習武功以拳法和棍法居多，極少用修習兵刃……這麼多種不同類型的武功，倒像是……”
    “倒像是什麼江湖門派？”梅英嘴角微微揚起道。
    雨水打在屋簷，又滴落在青磚地麵上，形成一種奇妙的節奏。梅英伸出一隻手，用掌心接住屋頂落下的雨滴，輕聲道：“下麵是我的一個推測。人族的血肉也有助力修行的作用，雖然收效甚微，但還是有一些弱小的妖族會選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因此，在人間，妖族的存在並不是什麼秘密，我之前就聽說有一些幫派會自發組織起來對抗妖族，有些甚至還有官府在背後扶持。你覺不覺得，這些和尚倒有點像這種組織。”
    天空忽然被一道閃電撕裂，接著便落下一道驚雷，借著這慘白的光，梅英看到畢越的眼角和臉頰有一絲緋紅，或是飲了酒的緣故。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劍道：“我也聽過類似說法，還有更誇張的傳聞說，有人傾一整座城池之力與妖族戰鬥，但從未親眼見過，不知真假。”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梅英拍了拍畢越僵硬的手肘，故作輕鬆道，“問你個問題，你什麼時候變得能感應到妖氣了？”
    “一直都有這種感覺，隻是聽你們說了之後才知道這就是妖氣。”畢越道。
    “什麼感覺？”梅英問道。
    “仔細聞的話，好像……有一種邪惡的氣息。”畢越道。
    “哈哈哈哈！”梅英大笑道：“你這用詞真是絕了！聞到邪惡的氣息，你這鼻子可真不一般呐！”
    “快到了。”畢越握緊了劍柄，平靜說道。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黑夜，隻是這次，雷聲未落，鍾聲先起！
    同時響徹整個靈泉寺的，還有明音住持沉穩的聲音——
    “迎敵！”
    整個靈泉寺，瞬間燈火通明。
    “嗷嗚——”隨著一聲駭人的咆哮，第一隻狼妖躍進庭院，還未落地就被一個人影踢翻在一旁。那人緩緩直起身子，正是明儀，他右手還吊著，但僅用左手就將狼妖整個提了起來，五指猛地發力，那狼妖脖子向旁邊一歪，四肢軟軟地垂了下來。他看也不看，將手中屍體向旁邊一甩，正中另一隻躍至半空的狼妖。
    那狼妖被撞得飛出，在水窪裏一個翻滾才勉強站穩，它伏低身子，金黃色瞳孔惡狠狠地盯著明儀，從喉嚨深處發出憤怒的咆哮，四爪暗暗用力，蓄勢待發。明儀根本不畏懼他，轉身又是兩拳，將另一隻狼妖打得血花四濺。那狼妖趁虛而入，如一道利箭般衝向背對它的明儀；明儀右手不能活動，隻得勉強扭轉身體躲過利爪，自己也失了平衡，跌倒在地。正當狼妖重整攻勢，準備再度襲來時，一根木棍忽然從斜後方刺出，正擊中狼妖軟肋，木棍的主人大喝一聲，將它掀翻在地。
    “今天不是我值夜，本來能睡個好覺的，怎麼鬧得這麼大陣仗？”那使木棍的胖和尚揉著眼睛道。
    記得畢越的小本子上寫過，擅長棍法的應是明聰。明聰生得魁梧，那根不足五尺長的木棍對他來說好像短了些，此時他被狼妖兩麵夾擊，顯得左右為難。梅英抽出短刀，正想去幫他，卻見他握住木棍中心，振臂一甩，木棍馬上就伸出一倍長，正中兩邊狼妖眉心。僅此一擊，它們就再也沒爬起來。
    明聰拉起明儀，和他並肩站立，牢牢守住了他的死角。周圍狼妖越聚越多，兩人被團團圍住，此時，一陣機關聲連作，一圈狼妖身子晃了晃，應聲倒地。
    “也不怕打到自己人！”明聰用木棍指著鍾樓喝道。
    “難道你自己躲不開嗎？”兩丈餘高的鍾樓頂上竟站著個人，一手握住鍾椎，一手握著連弩，說話間又射出兩箭，均是正中狼妖眉心。“你下去吧，我替你守著。”他對身邊的人說道。
    “明才，鍾聲不可停。”那人叮囑道，縱身從鍾樓躍下。他在半空中抽出長劍，雙手握住劍柄，借著下落的趨勢直接刺穿了一隻狼妖的顱骨。鮮血從狼妖身下汩汩流出，被雨水稀釋得幾乎看不出顏色。他踏著血水朝梅英走來，將長劍換至左手，右手又從背後抽出一柄稍短一些的劍，隨手一個劍花，斬下旁邊一隻狼妖的頭顱，歎道：“施主，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此刻的明音，跟白天那個慈眉善目、老態龍鍾的和尚，簡直判若兩人！
    “天氣實在太適合喝酒，一時沒忍住，對吧，畢越？”畢越沒有回應他，可能是不習慣這麼明目張膽地撒謊。梅英腳尖一勾，把台階上的酒壇踢碎在從畢越身後襲來的狼妖頭頂，狼妖低吼一聲，又被畢越手中長劍捅了個對穿。
    “好劍法！”梅英說著，反手刺中一隻狼妖的心髒，手中短刀幾乎完全沒入。他沒有停頓，拔刀的同時旋轉身體，恰好躲過噴濺出的血花，而刀刃又準確地劃破了另一隻狼妖的咽喉。他在妖族的包圍中閃躲騰挪，仿佛在翩翩起舞，不斷有狼妖倒在他的舞步之下，讓這舞蹈顯得稍微血腥了一些。
    “你們小心！”身後忽然傳來了畢越焦急的聲音。
    “我們也來幫忙！”沈念君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旁邊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應該是他一直在找的姐姐，兩人手中都是提著寶劍，合力同一個狼妖戰在一起。
    “你們來得正好！”梅英跳到他們身邊，一刀刺入那個狼妖的後頸，他腿無力地蹬了兩下，便一動不動了。梅英對兩個孩子說道：“秦公子還昏迷不醒，你們能幫忙把他挪到安全的地方嗎？”
    小女孩想了想說道：“念念，走，我們把他背到藥房底下的密室！”
    話音剛落，廂房的門打開了，蘭藥師背著齊姑娘逃命似的追了過來，“你們帶上我！我也要去密室啊！！”
    梅英大驚失色：“齊小姐還沒醒？我不過打了她一拳啊！”
    “嗯……我怕她醒早了壞事，就給她加了點迷藥。啊哈哈哈哈哈！”蘭藥師心虛地笑道。
    “什麼時候！”梅英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反正……就是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
    “快走吧！”幾隻狼妖圍了上來，梅英一一將它們砍倒，護送他們往藥房奔去。一隻狼妖迎麵撲來，他借力將短刀向前一送，在它的利齒觸碰到自己之前砍斷了他的喉管。然而，緊接著，另一隻狼妖從他背後跳了出來，他立即拔刀想要再刺，但距離不夠了，這一拚一定會兩敗俱傷！
    “蹲下！”身後傳來了畢越的聲音。梅英一咬牙，幾乎是本能地向後躺倒，就在那滿口利齒抵上他咽喉的前一刻，一支利劍劃破長空，正中狼妖頭頂。
    幾個人根本沒有停下腳步，梅英也一個後滾翻起身，繼續往前衝去。不過起身那一瞬的餘光似乎注意到，畢越不知何時從廂房取出了自己的弓箭，正追在他們後麵一起跑來。
    這一路沒再受到什麼阻礙，但凡試圖接近他們的狼妖，都會被畢越一箭斃命。
    等蘭藥師一行人進了藥房，梅英和畢越自覺守在了外麵。遠處有畢越的長弓，近處有畢越的短刀，兩人配合精妙，狼妖根本占不到便宜。
    “這麼耗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梅英將一隻被劃破喉管的狼妖屍體踢開，道。
    “是啊，狼妖可能從各種地方過來，就算我們守住門口他們也可能破窗而入，防不勝防。”畢越道。
    兩人身後傳來一陣石板摩擦聲，看來他們已經關上了密室大門。梅英看看自己滿手的血汙，心生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