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分局問詢室，這是風正則第一次麵對劉大勝，一上來還是長久的觀察，一張五官普通的臉，眼睛卻很明亮，始終一副憨憨的傻笑，油膩的頭發亂糟糟團在頭上，脖頸耳後是長時間不曾洗澡沉積的皮垢，指甲嵌滿泥垢的雙手不停的抓撓頭皮，身上的衣服沒有很髒，但是散發著一股風正則也曾攜滿全身的味道。
    “劉大勝，你說是有人給了你1000塊錢，讓你碎屍然後再報案，那個人你認識嗎。”
    麵前坐著的青年有智力障礙，但並不妨礙他的機體協調和控製能力，所以在娘舅嚴堂正的資助下，學了開鏟車的技術，然後就留在垃圾填滿場工作。對分屍這件事，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心理上的不適，也許在他的意識層麵，劈砍一具屍體，跟剁碎一隻雞根本沒有區別。
    “我沒見過那個人，隻要再見到他，肯定能認出來。警察叔叔，你們什麼時候讓我回去啊，我舅那兒好多活等著我幹，家裏還等著我掙了錢回去說媳婦呢。”
    劉大勝的言辭認真，態度誠懇，整個人透著一股率真的殘忍，袁政不由得皺皺眉，
    “你暫時還不能回去。”
    袁政的拒絕，讓從被帶到西區支隊就一直安靜接受各種問訊的劉大勝，突然爆發，站起身，邊用力掙脫手銬，邊大聲叫喊，
    “為什麼不讓我回去，那人說隻要我把死人砍成塊再告訴警察，我就能回家了，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去？”
    示意兩個警察迅速上前，將劉大勝牢牢控製在座椅上，風正則沒有一點波動，
    “那個人騙了你。”
    冷酷到森然的語氣，劉大勝就算再傻，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危險，一瞬間的呆滯過後，成年男性噪音般的哭聲響徹不大的問詢室。
    袁政呆愣的看著一個大男人，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撇著嘴嚎啕大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風正則隻是略微皺眉，然後繼續冷眼看著。職位最高的那個巋然不動，其他人也不能有異議，四個男人，就這麼看著劉大勝哭，場麵一度異常尷尬，多虧分局的問詢室隔音夠好，否則還不知道明天會傳出多少八卦。
    警察最不缺的就是耐性，而靠大哭也討不著好的人，很快也就哭的沒意思起來，漸漸止住了刺耳的哭聲，
    “你，你們，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去。”
    麵對劉大勝別扭的哭腔，風正則依然是一副冷然的模樣，
    “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你砍碎的屍體是什麼人嗎，他是警察，你覺得我們會放你回去？”
    警察兩個字，就像一悶棍敲熄了劉大勝的哭泣，也敲沒了劉大勝一直以來的滿不在乎，整個人都畏縮起來，
    “我，我不知道，死人是警察，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人沒有告訴我，對，是那人沒跟我說，那個死人是警察。”
    “所以，你被騙了。”
    看著劉大勝又有哭的跡象，風正則舉手一擺，不知道是不是風正則一直以來的氣勢太過冷峻，總之這次劉大勝抽噎了兩下，卻沒有再哭出來，
    “隻要你好好配合我們，再仔細回憶一下那個人的特征，我保證可以讓你舅舅來看看你。”
    “我都已經說過了。”
    劉大勝隻有孩童般的智力，也讓他有著孩童般的執拗，
    “我來問，你來答。”
    風正則的耐心即將告罄，審劉大勝比那些狡猾的成年犯罪嫌疑人更費神，就像是從沒接觸過小孩的成年人，開始管教一個成長期的小朋友。
    不再理會劉大勝的撇嘴不滿，風正則抽出資料中的畫像，依次指過每一處細節，
    “一般衛衣的兜帽是沒辦法遮住人臉的，你說你沒看到那個人的長相，是因為當時幾乎沒有亮光，而且對方一直低著頭，所以，你能具體描述對方的衣褲鞋子甚至所戴手套的大概樣式，但不能確定顏色。那麼，我的問題是，這個人頭發是長是短，皮膚白不白？”
    劉大勝眼睛轉向一邊，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
    “我們說話的時候，垃圾場的黑虎一直在叫，他轉頭看了一下，我看到了他的脖子，沒看見頭發，但是特別白，比我家牆上的女人還白。”
    袁政迅速的做著記錄，風正則直盯著劉大勝的眼睛，看著對方和自己對視幾秒後，把頭轉向一邊，風正則繼續發問，
    “那個人身上，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幹淨，或者沾上了什麼東西？”
    “不幹淨的東西？”
    劉大勝又是剛才的模樣，愣愣的盯著一旁的某個點，
    “他的身上，鞋上，還有車上都是爛泥，那個死人身上也有。”
    “你看到的是什麼顏色？”
    “說不清。”
    “比如說，黃色，褐色，還是紅色？”
    “看不清，就是車後麵打開的時候，有點亮，看著有些發黃。”
    “你看到車子裏有什麼？”
    “一個死人，一把鏟子和一把斧子。”
    “死人是什麼姿勢？”
    “頭朝裏，就像睡覺一樣。”
    可能是覺得自己表述不清楚，劉大勝歪著身體做了一個蜷縮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