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的十八歲，他終於成為了大人，可他得到的最終也失去了，因為不是所有的愛都是值得祝福的。韓善知道，韓林更知道。他們是風口浪尖上的韓家的孩子，韓家的繼承人、韓家的千金，還是一對兄妹。
    有血緣關係的、骨血相同的兄妹。
    然後韓善去了洛杉磯留學，很久很久都沒回來，她甚至沒存他的號碼，也沒有一通電話。再就是父親召她回國，那已經是六年之後，彼時韓京已經安排了她和萬鎏的婚禮。
    婚禮那天韓林去了墨爾本沒來得及回來參加。韓善穿著婚紗坐在後台化妝室的鏡子前，手裏捏著手機，有化妝師在她身邊忙忙碌碌著打理她的妝發，從婚禮會場傳來的人聲鼎沸讓她有些頭暈腦脹。她朦朦朧朧想著那個春風和眼淚交織的夜晚，想著渺無音訊的這幾年，手機竟然在手裏微弱的、小心的震動了一下。
    “新婚快樂。”
    六年了，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句話。
    韓善忽然痛哭失聲。化妝師和伴娘們手足無措的圍在她身邊，因為不知發生了什麼而麵麵相覷。
    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終於天各一方。
    *
    “好煩……又做惡夢了。”
    韓善夢裏最後一個畫麵是那時韓林俯身很小心、很輕柔的親吻自己的模樣。他十八歲時俊俏得像個小王子，濃眉星目，呼吸灼熱，連嘴唇都是又軟又甜。
    她的丈夫聽見她醒來的聲音，很體貼的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
    “最近壓力大了嗎？因為明天出結果了？”
    萬鎏看著她接過水杯然後躺回她身邊，韓善沒喝，握著被子背靠著床頭：“活了快三十年了，突然知道自己父親立的遺囑中有一項要確定女兒和自己有沒有血緣關係，換做是誰都會覺得震驚吧。”萬鎏揉揉她的頭頂把她攬在胸前：“還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再睡一會好嗎？”韓善倒是聽話的蜷進他的懷裏：“萬一真的不是……我豈不是身敗名裂了？我是韓家的私生子？我也得不到韓家的一分錢，甚至手裏的股份也要交出去了？”
    萬鎏默不作聲，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她的頭發。
    *
    她結婚後隻回過韓家兩次，這是第三次，也是韓老爺子的忌日。她提前到了韓宅，發現回廊裏一如既往種著她喜歡的鈴蘭和薔薇，這麼多年無論她回不回來，這些花從來都沒敗過。
    韓林在書房裏等著她。
    她上樓，手掌撫過螺旋樓梯的扶手，如同撫摸情人的臉。
    她沒有敲門，她直接打開書房的門，看到韓林背對著門口在窗前負手而立。他麵對著韓家後院大片的紅色薔薇，花田在暗夜中紅得像一片火海。她沒說話，隻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他才三十歲，可鬢邊卻已經華發早生。
    韓善忽然反應過來，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熟絡得仿佛隻是昨天下午才見過，韓林聽到聲音也沒有回頭，說了句：“鑒定結果出來了，你是父親親生的孩子。”
    韓善隻能在他看不見自己的時候才敢正大光明的看著他：“那父親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是他的孩子呢？”韓林依然沒有回頭：“關於你母親懷孕的月份有點疑慮。當年不查是考慮到你還要上學、出國，不過父親隻是想要一個答案罷了。無論你是不是，你都是韓家的子嗣。”
    韓善低低嗯了一聲，轉身走出門去。
    “韓三快到了吧，我先下樓了。”
    高跟鞋碰撞地板的聲音逐漸遠了，如山一般巋然不動的韓林的背影忽然顫抖起來。像要把這些年的寂寞抖落出來，像要把對她的思念從五髒六腑裏掏出來，他開始責怪自己剛剛為什麼不回頭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知道她的臉上有沒有快樂就夠了。
    秘書在門外叩了兩下門：“韓總，人到齊了，您現在下樓嗎？”
    韓林說了一句他馬上就來，聲音沉穩威嚴一如往昔。可他回過身來，滿臉都是淚水。
    ——我不會叫你身敗名裂，不會讓你冠上韓家私生子的名頭，不會讓你得不到韓家的一分錢，也不會讓你把手裏的股份交出去。你將永遠是韓家唯一的二小姐，你將永遠尊貴、耀眼、獨一無二。你將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雍容的人生，還有童話一般美麗無雙的愛情。
    那麼，我可以正大光明追求你、愛你、甚至與你結婚的機會，我不要了。
    歡迎回家，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