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第二十八章-躁鬱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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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終歲尾,終於下了第一場雪。按理來說這雪本不該這麼大。但可能是覺得若再不下,那個人就看不到這麼大的雪了吧。
    照顧梁圓其實是一件很累的事,韓妄足足沉寂勞累了很久,直到陸景飛自告奮勇替韓妄照料一下午,他這才得空喘息。路小雨見縫插針邀請他喝茶,又怕隻有自己一人應付不來韓妄,於是叫了董謙一起。
    茶室爐火跳動,四方木桌上三杯清茶。路小雨沒忍住問了問梁圓的近況,原本還是平靜安穩的樣子,可就在韓妄說起“他現在離不了人,必須要人照顧”的時候突然氣急敗壞。他拍案而起,茶麵動蕩,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來:“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狠勁吧?當時怎麼就能說不管就不管他了?”
    韓妄垂眼看著桌麵上晃動不止的液麵,聲音還是不辨悲喜:“那你覺得,梁圓就沒有狠勁嗎?”
    他始終都是這麼冷淡這麼無情,可是這冷淡無情又和之前的不一樣。他曾經視人命為草芥視法律為廢紙,可現在在他眼裏好像已經沒有人命沒有法律,更沒有一點人的味道。
    董謙拉了拉路小雨的衣袖,見他還直直盯著韓妄沒動,於是用力一拽:“你坐下!韓家的事輪得到你說話?”路小雨這才憤憤地坐下,盯著韓妄的眼睛已經紅了一圈:“你現在都不像個人,韓妄。你他媽的都不是個人了。”
    韓妄淡淡回答:“早在我殺人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人了。”
    這暖融融的爐火和清香撲鼻的茶,幾口就能喝掉上萬塊錢。路小雨突然的厭惡起來:這點錢在他們眼裏什麼都不是。然而如果放到平常人家,這可能是一家姑娘的彩禮錢,可能是大學生幾年的學費,可能是勞苦人一輩子攢下的積蓄,甚至是重病患者的救命錢。
    “……操,都是惡心的資本家啊。”
    路小雨嘟囔著揉了揉眼睛。董謙淡淡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世道本來就不公平,有人生來殘疾有人就是含著金湯匙,你管得著?”路小雨轉頭看著董謙,好像下一刻就能從他身上剜下塊肉。董謙也不惱,將那茶遞給路小雨:“我說的沒錯,你管不著也管不了。你當好你的貴公子,這就足夠了。”
    空氣忽的冷下來,指尖也一絲一絲的涼了下去。
    這時韓妄說:“我這邊的生意擱置很久了,全權托給陸景飛,你們也幫我看著點。”董謙似笑非笑:“那王朝呢?這麼大一份產業給誰了?”
    韓妄放在桌下的手微不可見的抽搐一下:“給羅豁了,沒別的好人選。”
    董謙笑意更甚:“你放心邱明?”
    韓妄胸口深處忽的震顫又鈍痛,好像連想起那個人都是折磨。
    愛到我們兩個都燃燒,最後也不過一團灰燼。
    韓妄沒說的是,隻要邱明還在,梁圓就會始終擔心邱明的安全,即使他想跑都不會跑。他一直留著邱明的原因就是為了留住梁圓,即使自己嫉妒到想把那個人挫骨揚灰,自己也都忍得下來。
    可他不能說自己嫉妒得發瘋。他是韓妄,堂堂韓家三公子。就算是折磨,也不能被別人知道這是折磨。
    路小雨半口茶還含在嘴裏,他忽然冷笑一聲:“梁圓愛錯了人,你就是個自大狂。你以為你給他的都是最好的,可你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嗎?”
    韓妄的背後是一堵牆,牆上掛著山土風景圖,圖上有墨筆寫山水重重間泛舟而行的兩人。逆水行舟,江水滂滂,可這兩人背影依舊氣定神閑,宛如這世界都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其實這正是韓妄一直所期盼的那樣。
    他緘默,可緘默也是有盡頭的:“梁圓愛錢,我在他身上從來沒吝嗇過;他喜歡邱明,我也沒擅自動邱明惹他不高興;韓林在老爺子忌日那天打傷他那次,那是我第一次拿著槍指著我大哥。”
    韓妄從不歎氣,這次他也沒歎過一次氣:“我沒向他索求什麼,就要他能看著我的眼睛說一句愛我。可是……那天他明明都快被韓林打死了,我是他唯一的求救機會,就算如此,他都沒說一句他愛我。”
    他的呼吸漸漸潮濕:“我為了他都快瘋魔,可他……他都不肯騙騙我,哪怕就是為了想讓我救他而騙騙我都不肯。”
    這時路小雨打斷他,嘲笑一般的口吻:“可三少爺你有沒有想過,是你先愛的,你向他索取的不是愛,而是他的命啊。”
    韓妄一直握著茶杯的手泛起青筋,他的手在顫抖,杯子裏的茶水液麵也在晃動。路小雨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正要出言勸解幾句,可韓妄突然用手遮住了臉,隻露出一張緊緊閉合的嘴唇,正在死死壓抑著絕對不可以被人聽到的哽咽。
    “別說了。”
    他的雙手承著淚水,吐出的氣息灼燙得他微微發抖。他仰麵倒在椅背上,聲音顫抖得厲害:“……別說他了,求你。”
    路小雨重重歎了口氣,他看向窗外這大雪紛紛揚揚,西風卷著行人呼出的白氣如同一場幻夢。董謙把韓妄的茶杯滿上:“三少爺,明天跟我去一趟醫院吧。你的病,可能越來越嚴重了。”
    的確越來越嚴重了。和梁圓在一起後他漸漸患上了躁鬱症,高興的時候興奮到想把世界都給他,悲傷痛苦的時候卻想把他撕碎。而如今這病就像一點點啃食他心髒的怪獸,終於讓他無力硬抗。
    ——冬天真的已經來了,我以為還停留在我剛剛遇見你的夏天。就像有時我會忘了當初我為什麼會走近你。好像是想利用你,好像是懷疑你,又好像是發現獵物的新奇。直到有天醒來我突然想起,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靠近你。
    其實一開始我隻是想微笑著問你,我可以認識你嗎?
    因為你笑起來很好看,我想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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