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極力克製著脾氣和聲音，卻還是讓魏珂聽了個十全十。
    看到他在時秋的攙扶下走出病房時，二人同時停下了爭吵，魏悠先一步過來，拉著他的手擔心地問道：“小珂，身上難不難受，好點兒了嗎？”
    魏珂推開她的手，看也沒看一眼，隻對時秋道：“哥哥，帶我回家。”
    魏佑選道：“再做個全身檢查吧。”
    “哥哥，我們回家。”
    魏珂渾然不理二人，隻對時秋一個人道：“你背我一下好不好？我身上沒力氣。”
    “好。”時秋背一彎就將他背起，略帶歉意地對二人道：“我先帶他回去。”
    “車子就在外麵。”魏佑選在後麵喊道。
    時秋側過身微一點頭，將魏珂往背上又托了托，說道：“沒事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魏家的車子還停在時秋下車的地方，司機擔心地說了一大堆，魏珂卻疲於應對，時秋遂替他道：“He/is/fine，just/wants/to/go/home。”
    到家後，Nancy也是一臉憂心，時秋對她做了個禁言的手勢，背著魏珂直上二樓，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魏珂靠在床頭，平靜地看著他道：“我告訴你。”
    時秋見他往自己這邊挪了挪，便也坐近了些，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魏珂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靜了幾分鍾，似乎在思考怎麼措詞，“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最開始的時候，有個男人因為家族利益，在長輩的安排下娶了另一個大家族的女兒。這種商業聯姻帶來的好處就是男人家族的事業就此風生水起，扶搖直上。”
    “可是男人並不喜歡他娶的這個女人，後來有一次來大陸考察市場，遇到了一生的紅顏知己。他隱瞞了自己的婚況，很快就和新歡好上了。離開大陸前，他特地為新歡買了一套房，還說一定會回來和她結婚。”
    “不巧，男人的原配無意中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她在一次出海旅遊的過程中，裝作落入深海的樣子，詐死逃離了所有人的視線。然後用提前準備好的資金和證件來到大陸，很快就找到了男人的新歡。”
    “那個時候，新歡剛剛生下一個女兒，在家裏坐月子。原配心裏本來就有氣，居然直接殺了新歡，還抱走了她的女兒，丟到了另一個城市的福利院。她自己則在福利院周圍開了一家小店，每個月都會給那個女孩送去固定的錢物，後來還資助她上學，就這樣平靜地過了二十年。”
    “二十年後，女孩已經順利地考上了大學，還認識了一個男孩，兩人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係。可是男孩卻是個多疑的性格，加上女孩長得好看，經常會有不同的人來和她搭訕。兩個人因為這事吵過許多次，後來女孩受不了他強烈的控製欲，提出了分手。”
    “可是男孩太愛她了，自然不會同意。再次的爭執下，他控製不住脾氣，強暴了女孩。後來他怕女孩逃跑，又怕她去法院起訴，直接將她關在了一個房間。女孩好幾次想逃，卻沒有一次成功，反而徹底激發了男孩的怒氣，也強暴了她好多次，直到……她懷孕了。”
    時秋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不敢肯定，魏珂繼續講著：“女孩嚐試過自殺，卻反被男孩以她朋友的性命做要挾，不得不生下孩子。”
    “一男一女，生了一對龍鳳胎。可是不到一個星期，女兒就夭折了，男孩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讓醫院保住剩下的兒子，另一方麵，又讓醫院查出女兒夭折的原因。可是當他知道最後的結果時，幾乎崩潰。”
    “他的女兒夭折是因為先天性的遺傳病，層層追溯後，他才發現女孩與他同出一脈……那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時秋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來克製住狂跳不已的心髒。
    “他去找了女孩，向她懺悔，向她坦白一切。可是不論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麼、真相是什麼，女孩都不願意原諒他。”
    “男孩絕望之下割了腕，希望以死求得女孩的原諒。好在後來發現得及時，搶救了回來。男人不清楚這些，以為是女孩逼死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正要將她從病床上趕出醫院時，男人的那位原配來了。”
    “她看到自己的兒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坦白承認了一切，還告訴男人，女孩就是他當年與新歡所出的女兒。她故意引導男孩與女孩數次相遇，進而相愛。直言自己二十年來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報複男人當初的背叛與利用。”講到這裏，魏珂的聲音依舊平靜，“那個男孩，是我爸，女孩是我媽，新歡是我外婆，原配是我奶奶，男人是我爺爺。”
    時秋不知覺中抱緊了他，肺腑間都在隱隱作痛。
    “我奶奶算準了一切，卻獨獨沒有想到他的花心兒子會動一次真情。因此當她知道我爸自殺未遂躺在醫院時，幾乎是指著我媽的鼻子破口罵她。”魏珂輕輕笑出了聲：“他們是兄妹，所以，我是他們亂倫出來的。”
    時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聲音都變了腔調：“別說了。”
    “姐姐命苦，還沒睜開眼就不在了。”魏珂環緊了時秋的腰，將整張臉都埋在他的懷中，嗡聲道：“哥哥，我覺得我真髒，為什麼夭折的那個不是我。”
    他是你的種，這就是他的錯！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魏悠聲嘶力竭的嗓音還在耳邊回蕩，時秋鼻尖一酸，抱緊了他的頭，“沒有……你沒有……你在我心裏永遠都很幹淨。”
    “還記得你曾跟我說的那六個字嗎？”時秋輕輕出聲，“活下去，我的光。現在我也用這六個字來求你。”
    “你別再想不開了，即便是這世界都不要你，也還有我陪著你。”時秋低下頭來，下巴抵在他的頭上，說道：“我已經沒有家了，就當是為了我，就當是能讓我再有個家，阿珂……我已經被拋棄過兩次了，再也承受不住第三次了。”
    胸口似有些濕意，隨之傳來魏珂低啞的聲音：“我很怕，我怕離開你，怕你難受，所以我……我不敢吞太多，可是哥哥，我……”
    時秋拍著他的背脊輕聲道：“我在這兒。”
    “你是不是覺得很狗血，和電視劇裏的那些橋段一模一樣？可是偏偏……這是事實。”魏珂在他懷裏低低道說，嗤笑了一聲，“我可真是太幸運了，幸運到我本不該在這世上，卻偏偏遇到了買彩票都買不來的機遇。”
    “別說了，我陪你睡一會兒好不好？”時秋柔聲哄他。
    魏珂搖搖頭，“難怪她很少與我獨處，難怪她連和我吃一頓飯都不願意，也難怪……她不反對我們在一起。”
    時秋不解地垂眸看了他一眼。
    “她覺得我髒，覺得我是她的瑕疵，覺得我不配延續她的血脈。”時秋一驚，覺得胸口處又傳來了濕意，魏珂繼續說道：“所以她不反對我們，因為這樣一來，我為了你，絕對不會有孩子。”
    “不會！不會！”時秋這才聽明白他說的是誰，再次輕撫上他單薄的背，鼻尖酸脹，“她是個很和善的人，也很關心你，阿珂，你別多想。”
    魏珂窩在他懷中，忽然不再言語，時秋怕他負擔過重再尋短見，臂上一用力，將他抱得很緊，聲音急迫又打顫：“阿珂，我現在隻有你了，你別這樣，我害怕。”
    腰上被緊緊地一勒，魏珂的手臂已經環住了他的身體，嘶啞著喉嚨道：“別怕，我一直都在，我答應給你一個家，不會讓你餘生一人。我可以不去汙她的眼，可以從這世上消失，可我獨獨害怕離開你。”
    時秋抱著他躺下，又掀開被子蓋上，手掌托住他的整個後腦勺，將他往懷裏帶了帶，“睡一會兒吧。”
    “爺爺一直很疼我，還沒上學的時候，他幾乎天天都抱著我。我爸決定送我出國時，爺爺還罵過他，也不同意我離開。可是我一想到出道回國後可以簽在萬星，可以離她更近一點，我就顧不上什麼了。還專門給爺爺做過好多次思想工作，總算說服了他。”
    “到上海的這幾年，她雖然對我一直不冷不熱，但我覺得這也夠了，沒有通告的時候天天往公司跑，就想跟她多待一會兒。而爺爺好多次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有回去。”魏珂在他懷裏翻了翻身，平躺著看向雪白的天花板，“對我好的人，我一直沒多放在心上，而那個覺得我可有可無的人，我卻跟討好似的天天圍著轉，直到被現實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才清醒，可是事到如今，我補償不了爺爺什麼了。”
    “可能我真的生來就帶著錯，老天要用這樣的法子罰我，讓我一輩子都活在對爺爺的愧疚之中。如果我早知道這一切，一定不會踏足這個圈子，我寧願永遠陪著爺爺，老老實實地順著我爸給我鋪的路來走，學金融、學管理，然後好好的繼承家業。”
    然而這世上哪裏有什麼如果。
    時秋靜靜地聽他說著，手上拍哄他的動作一直沒停。天邊日已歸西，落下了橘色的柔和光芒，將窗台外一株隨風搖曳的鈴蘭拉出好長的影子。

    作者閑話：

    沙雕作者今天生日，所以放個福利，下午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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