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何以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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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南京的休假之行,最終還是演變成了營業性質的見麵會,兩人當即改簽了機票,草草地結束了旅程。
訓練營的選秀錄製一直到一月底才全部結束,掐著時間一算,距離新年也不過還有小半個月。
去年的這個時候,兩人剛剛確定關係不久,《六韜沉浮》也播得火熱,時秋還在想著買點什麼東西回去孝敬父母雙親。不想才短短一年,就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翻開手機相冊,時秋盯著裏麵的一張全家福看了許久後,總算下定決心買了一張回W市的機票。逃避了這麼久,他真的再也躲不下去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論他想怎麼忘記,現實都不可能再被扭轉。
離開的前一天,魏珂問了上百句要不要他陪著一起回去,時秋都是搖頭拒絕:“還是我一個人回去吧。”
“那你回來的票買了嗎?”魏珂坐在沙發上看他收拾行李,“你要是不回來,那我就回澳門去過年。”
時秋手上的動作一停,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即便秋淑香原諒他了,也不可能接受他和魏珂的感情。若是真的可以陪二老在家過年,他也不能帶魏珂回去。
這一刻,他對魏珂充滿了愧疚。
魏珂輕聲問道:“你也想陪他們過年是不是?”
對方不做聲,魏珂馬上又笑道:“沒事,反正咱們以後經常在一起,你想陪他們也沒什麼。”
時秋看著麵前笑容勉強的他,一時哽了千言萬語在心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想回去要個戶口本,把我的戶口遷出來。”
魏珂詫異不解。
“我媽是不會原諒我的。”時秋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我以後不論退不退圈,都會在這邊發展,到時候或多或少會因為戶籍的事情兩頭跑。我媽現在看我不順眼,我還是少回去幾趟,省得她見了我就心煩。”
“那你想把戶口遷到哪兒?”
“哪兒都可以,隻要能離他們遠一點,以後也能少麻煩他們一點。我沒臉見他們,我現在很怕見到他們。”
長久的沉默之後,魏珂握住他的手,說道:“那我在家等你,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已經到了春運的時候,不論是火車站還是機場,都是人滿為患。就連埠縣這個十八線的小城市也堵起了長長的車,往日裏一個小時的車程,今日硬是走了快三個小時,等到再次抵達家門口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時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正要插進鎖孔,突然發覺不對。他低下頭來一看,鎖孔的形狀早就不是之前的樣子了。
眼中又幹又澀,他收起鑰匙,敲了敲門。
半天沒有一點動靜,時秋隻好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號碼,響了很久後才通話,他對那邊說道:“媽,您在哪?”
對方的聲音很冷淡:“菜場。”
時秋自顧自點了點頭,說道:“我回來拿點東西,鎖換了。”
“等著。”兩個字之後,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
從頭到尾,清清冷冷的四個字,割斷了所有的過往。
時秋靠著牆蹲下,忽然想起自己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忘了帶鑰匙,也是像這樣蹲在門口等著。對門的鄰居看到了,讓他過去給秋淑香打了個電話,那個時候他一開口,也是一模一樣的這一句“媽,您在哪”。
隔著電話聽筒,他聽到那邊傳來時悅書稚嫩的聲音:“媽媽,我還想坐搖搖車。”
秋淑香哄了他幾聲後,才轉過來回電話:“爸爸出差了,悅書今天吵了一上午,媽媽正帶他玩呢,你先去馮爺爺家,我們待會兒去接你。”
從那以後,每次出門他都會帶好鑰匙,一個人在家門口等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那個時候,他尚且還有個期盼,隻要媽媽回來了,就能來接他了。可是現在,他都不知道未來還能怎麼走。
不過區區二十分鍾,時秋就覺得雙腳有些發麻,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又跑到樓梯的窗戶口去看了看。半個多小時後,樓道裏才傳來一陣腳步聲,時秋立刻認了出來,剛剛轉身就看到一張麵色黯淡的蒼老麵龐。
兩個月不見,秋淑香的頭發白了一半,活生生地像老了十歲。
他張了張嘴,喊了一個字:“媽。”
秋淑香恍若未聞,越過他去,自顧自地拿出鑰匙來開門。
“爸怎麼樣了?”他接著又問,跟著秋淑香進了門,抬頭就看到牆上高掛著的時悅書的遺像。
時秋的目光頓時全被這幅遺像給引了過去,眼睛一閉,耳邊好像又響起了時悅書對他哥哥長哥哥短的一聲聲笑語。
“要拿什麼就趕緊拿。”秋淑香淡淡地說了一句,順手將買來的菜放在桌上。
“我想借一下戶口本,”時秋看著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舌頭打顫,“我打算……把我的戶口遷出去。”
秋淑香先是愣了愣,然後冷笑一聲,“如今你飛上了枝頭,就卯足了勁兒想撇開我們。”
“我沒有,我隻是怕以後工作太忙,有些證件證明的辦理會麻煩到您和爸……”他剛剛解釋了一半,秋淑香就轉身進了臥室,再出來的時候,她將手裏的東西用力地朝時秋身上摔去:“你還真想去結婚不成!”
時秋不躲不閃,任她出了這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戶口本,想著還要不要再說點什麼。
秋淑香見他不動,問道:“還有事?”
他從懷裏拿出錢包,抽了一張銀行卡出來放在桌上,“這是一百萬,之前說要給您和爸的房子……”
話沒說完,秋淑香就把那張卡往他懷裏一塞,二話不說就將他推了出去,“不稀罕!”
“媽!”他的腳抵在門口,不死心地問了最後一句話:“如果我是您親生的,您還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我沒本事生出你這麼有本事的兒子!”秋淑香瞪了他一眼,罵道:“不知羞恥的東西!”
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時秋看著家門口紅色對聯上熟悉的字,心中慘淡至極。
不過短短一年,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樓梯間一上一下,他仰頭往上看了看,邁起沉重的腳步朝樓上走去,敲了敲馮老家的門。同樣也是半天沒有回應,時秋心裏又灰暗了幾分,折回腳沿著老舊的樓梯往下走。再次沐浴到陽光時,他眯著眼看了看碧藍的天空。
“悅秋!”
剛剛走到一個轉角口,時秋就聽到一輛車喇叭中另外夾雜了個熟悉的聲音。
“爸?”他有些驚訝,靠近了車子幾步,“您出院了?身體好全了嗎?”
時安遠在路邊暫時停了車,招手讓他上去,父子二人並坐在駕駛室內攀談起來。
“剛從你姑姑家回來,去拿了點米和菜。”
時秋看了一眼後排,除了一大袋米之外,還有好多新鮮的果蔬。時安遠笑容和藹,問他:“剛剛回來?怎麼沒把包放家裏?”
“我回來……拿點東西。”時秋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低下頭小聲道:“悅書的事,是我沒有處理好。”
“悅書的事怪不了你。”時安遠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頭,“爸帶你回去,你媽她不會說什麼的。”
“我打算把戶口遷出去的。”時秋橫著心說了一句。
時安遠聽著一愣,他馬上解釋了一遍,又反反複複道:“我沒有攀高枝,也沒想不管你們,我隻是……我怕媽看見我心煩。”說著又將那張卡塞給時安遠,“錢您先拿著,一定拿著,買車買房都可以。”
“我有退休金的。”時安遠推辭道,“我今天還聽悅時說,你這幾個月都沒有工作,上海那個地方沒有錢怎麼能行?你拿回去吧,爸不要。”
時秋搖頭:“您收著吧,這是我欠你們的。”
“你欠我們什麼?”時安遠看著他紅彤彤的眼眶,自己也不免被風迷了眼,聲腔發起抖來,“是我們沒有教好悅書,讓他在外麵胡作非為,你幫了他那麼多,你又欠我們什麼?反倒是你,為了悅書放棄了大好的前程,跑到那麼複雜的地方去謀生,賺的錢再多又怎樣?爸不是不看新聞的人。”
“我要回去的。”他低聲道。
“因為魏珂?”
時秋點點頭。
時安遠摸著鼻子吸了口氣,“真不該讓你走這條路的。”
時秋聽出了他話中的不讚成,靜默不語。
“你再好好想想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回來。”
下車之前,時安遠甩下了這麼一句話。時秋背著身,不敢去看父親那略帶失望的眼神。從小到大經曆過那麼多選擇題,隻有這道最難。
飛機落地上海後,時秋快步朝停車場裏那個熟悉的車庫走去,隔得老遠,他就看到了魏珂的白色小車,那人戴著耳機,靠在駕駛位的座椅上閉目養神。
車門一開,整個車身也跟著震了震,時秋上去之後不待他睜眼就用力地抱緊了他。隔得近了,他還能聽到魏珂耳機裏放著他的那首《越人歌》。
魏珂不明所以,摘了耳機拍拍他的背,問道:“怎麼了?”
時秋在他懷中深吸了一口氣,眼圈紅得厲害。他一路上都在想著時安遠最後的那句話,一路上都在做選擇題,難以抉擇的岔路上,他猶豫了又猶豫,此時一見到魏珂,整個人都要瓦解了,亦在此時徹底地認識清楚自己的心。
如果沒有魏珂,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麼活下去。
還好,這世界雖大,還有一個人能接他回家,能給他一個家。
“沒有,隻是想到從今往後,我就隻有你了。”
背上那隻寬大的手掌在無形間加大了力度,魏珂另一隻手抱住他的頭,喉腔裏躥出一聲濃濃的低音:“我陪你一輩子。”
“二十八年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個世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時秋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了出來,“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生了我卻不要我。”他說著又強調了一遍:“他們都不要我了。”
魏珂跟著他一起紅了眼睛,半晌方道:“悅秋,他們不要你,是他們有眼無珠,錯失了整個世界,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