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棲霞山風景區雖然開了門，卻沒有幾個人。
    魏珂去自助售票機上買了兩張票，與時秋徑直就往拜佛的正殿走，一路上所經兩殿一湖均未多做停留。
    時間雖然還早，未見幾人，可大殿正前方的爐鼎內，已經燃起了騰騰香火。
    金黃的銀杏葉子落了一地，兩人拾階而上入了正殿，魏珂左右一掃視，望著頭頂上垂下的巨幅經幡點頭帶讚，“沈姐倒沒騙人，這正殿的裝潢真跟寫的一樣。”
    時秋笑道：“你忘了沈姐是怎麼說的？她專程過來取過景的。”
    魏珂遂問：“拜堂嗎？”
    “好。”
    殿內正好沒有人，三拜之後，魏珂牽起他的手，放在掌間揉了又揉，“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你從現在起就是我家的人了。”
    時秋抿唇含笑，看到功德箱上貼著一張二維碼，邊掏手機邊道：“這香火錢也是與時俱進啊。”
    “我來。”魏珂把他的手一按，掃碼之後快速地輸了幾個數字。
    “太多了。”時秋注意到時，錢已經成功地付了出去。
    “不多。”魏珂收好手機，牽著他從佛像旁邊繞去後院，“都說這裏的香火很靈，姻緣也很準，我隻是想賄賂賄賂佛祖，讓他保佑我們長長久久的。”
    “嗯。”時秋暗暗牽緊了他的手，抬頭朝他看去時，他也正好回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一縷朝陽自樹杈間斜射過來，照得魏珂的頭發似鍍了一層金，格外鮮亮，襯得他朝氣十足。
    後方的寮房未開，兩人便順著一旁的一扇小門穿過，一一看過舍利塔和千佛岩，順著一條上山的小路漫步而行。
    “果然作家的嘴，騙人的鬼。”魏珂走到一半，開始吐槽起來，“都是些枯葉殘枝，哪兒來的漫山紅葉？”
    時秋在前麵開路，聽到他的抱怨後失聲一笑：“下次要碰到沈姐，我就把你這話說給她聽，讓她好好地批你一頓。”
    魏珂嚷道：“我還沒說她故意騙我呢。”
    狹窄的山道一路向上蜿蜒著，登至頂峰時，還能眺望到山腳下綿延不絕的長江。
    “走這邊吧，之前我看山下的地圖，這山好像還挺大的。”時秋帶著身後人另轉了一條較寬的林道，不過十多分鍾又出現了一連串的石階。
    兩人看著眼前之景，同時滯在原地。
    這條通往未知前方的石板路兩側布滿了赤色葉子的楓樹，成片成片地向外蔓延著，一眼望去竟然掃不到邊界。腳下的人造石道上亦稀稀落落地蓋上了紅中泛黃的爪形楓葉。
    “還真是柳暗花明，別有洞天啊。”時秋感慨一聲，扯著魏珂就往下走，打趣他道：“沈姐倒還說了幾句實話。”
    魏珂突發奇想，將他往楓樹林裏推了推，拿了手機調出相機來，“我給你來一組楓葉殺。”
    他興致勃勃地尋找著最佳角度，又朝他喊道：“把你王爺的殺氣拿出來，就跟皇帝叫板的那股狠勁兒，我太喜歡你那個眼神了。”
    時秋：“……”
    半個小時後，魏珂抱著一組照片歡歡喜喜地跟在他身後，不住地咂舌，“你這組照片我還得藏好了，不然要讓外麵的人看到了，多半會覺得你是1我才是0。”
    時秋啼笑皆非，與他在這幽長的山間石道上踏秋賞楓，待到下山時便發現景區的入口處正源源不斷地湧進著遊客。
    兩人本著一顆休假出遊的心情來玩，也就各自戴了個帽子，未蒙口罩，因此一路上盡量避開人群而行。
    饒是如此，還是有眼尖的人認了出來，故意往他們這邊靠，還有人直接喊出了他們的名字，拿著手機拍了起來。
    好好的一處攝山棲霞寺，硬是活生生地變成了粉絲見麵會的現場。
    “時秋！”
    嘈雜的人群之中，有個尖聲格外地刺耳，時秋轉過身一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子正將雙手罩在嘴邊作喇叭狀，又大聲喊了他一聲：“時秋！”
    “走吧。”身邊的魏珂催他。
    他正欲轉身，女孩子又朝他喊著：“我粉過你，回踩過你，罵過你，也詛咒過你。但是現在，我求你回來，我請你不要退圈！你以後的周邊和代言我都買，你錄的節目、演的電視劇電影我都看！你喜歡魏珂，我以後也粉他！我為我曾經的無知向你道歉，你回來好不好？我喜歡你啊！”
    路人紛紛朝她看去，很快又順著她的目光回到了有些呆愕的時秋身上。一旁的魏珂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冷冷地瞥了那女孩子一眼，小聲道：“不用理會，我們走吧。”
    時秋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女孩子氣喘籲籲地擠到他的身前，對他鞠躬：“對不起！對不起！”
    “謝謝你這麼坦誠。”時秋看她眼眶都是紅的，臉上也多了好幾道淚痕，心中一時不忍，很輕聲地安慰她起來，“工作的事情，公司會給我安排的。這個舞台很大，以後還會有很多比我優秀的人。”
    “不，”女孩子搖頭，“你很好，優秀又善良。”
    時秋善意一笑，禮貌地回道：“謝謝。”
    魏珂對他這些所謂的粉絲都沒有好感，拉著他的手就走。時秋回了回頭，見那女孩子還淚眼婆娑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別理她們。”魏珂大步走著，心裏別扭得緊，“你出事的時候，她們唯恐天下不亂，把你貶得一文不值，這樣的粉絲有什麼好在意的，你也不用去同情她。”
    “你別生氣，跟我道歉的人有很多，可像這樣有勇氣當麵來說的，剛剛不就隻有她一個？”時秋反手牽著他，溫和地笑著，“生別人的氣，反倒把自己的心情毀得一團糟，這樣多不劃算。”
    魏珂腳下緩了緩，慢慢地減下速度來，他左右隨便一掃，發現仍有不少年輕人舉著手機在朝這邊拍照。
    “你的腳沒事吧？”他故意提高了聲音問道。
    “啊？”時秋大為不解，“我的腳？”
    “剛剛下山的時候不是說扭到了嗎？”魏珂大著聲音又說了一句，趕緊把他往背上強行一攬，背起就走，嘴裏繼續高聲念道：“早就讓你別撐著，走路不方便這不是還有我嗎？”
    “阿珂！”周圍的人全都看了過來，時秋低聲在他耳邊喊了一聲，很是尷尬地低頭，“你要幹什麼？我的腳什麼時候有事了？”
    他微微偏了頭，揚起笑來小聲道：“我故意做給他們看呢，你沒有他們，照樣可以活得很好，我就是要讓他們隻能幹巴巴地看著！”
    “你真是……”時秋搖頭無奈，他這小孩子心性，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的。拍拍他的肩後，時秋不自在道：“你還是放我下來吧，多少人看著呢，還在拍我們呢。”
    “拍就拍，我還沒跟他們計較肖像權呢。”魏珂說著把他往背上又托了托，腳下穩穩地繼續走。
    遠離景區好久之後，魏珂才放他下來，拿出手機開始約車。現在才剛剛十一點，還有整個下午的時間可以揮霍，時秋問他道：“現在去哪兒？”
    “上次難得和你在這邊有個見麵會，可時間又安排得緊，好多地方都沒能去玩。”魏珂說著就搜了幾個攻略，商量道：“老門東怎麼樣？正好過去吃飯。”
    雖然不是雙休日，可這個自古就是商賈雲集的人文薈萃之地，依然是車水馬龍。
    “你喂我一口吧。”魏珂左手拿著一把鴨腸，右手握著五支烤串，皆騰不出空來。他也不顧周圍人的各種眼神，直接湊了嘴到時秋的碗前。
    時秋挑了一筷子粉絲，先替他吹了吹，然後再送到他嘴邊，叮囑道：“怕是還有點燙。”
    魏珂嗦了一口粉，又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湯，心滿意足地繼續吃烤串，又遞到時秋嘴邊喂他，“這個辣味你肯定喜歡。”
    自他倆坐下起，店內吃客的目光就沒離開過。
    “咱們還是盡量低調點吧。”時秋壓了壓帽簷，遞了張紙巾給他擦嘴。
    魏珂微微噘嘴，時秋歎了口氣，折好了紙去擦他嘴角的油漬，裝作沒看到領桌羨慕驚訝的目光。
    “哥哥，時秋哥哥！”有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來的，拉了拉他的衣服後脆生生地開口，遞上了一支筆和一個記事本，“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魏珂剛要直接拒絕，就被時秋的一個眼神給按了下去。他微笑著接過小女孩手中的筆和本子，一邊寫字一邊問她：“你多大了呀？”
    小女孩伸出五根手指，“五歲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時秋一聽，立刻從方才抓的一堆娃娃裏揀出一隻粉紅色的佩奇給她，“這個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哥哥！”小女孩抱著佩奇一陣雀躍，時秋把筆和本子還給她，本想摸摸她的頭，可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便把手收了回來，對她笑道：“你爸爸媽媽應該在附近吧，趕緊去找他們吧，別讓他們著急。”
    “你弟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魏珂看著小女孩離開的身影，突然心中生慨，“他能擁有你二十多年的全部溫柔，我真羨慕他。”
    “但願他在那邊能好過一些吧。”時秋唇角的笑淡了幾許，擦擦手和他一起起身，繼續去逛這邊的老巷子。
    老遠就聽到前麵傳來rap的弦樂聲，魏珂在這一方麵尤其敏感，牽著時秋走近一看，一個外國白人正配著身旁音響裏的rap在跳舞，一旁還有兩個吉他手在伴奏。
    “估計也就是個街舞愛好者，想在這兒炫炫舞技。”魏珂往時秋耳邊偏了偏，悄聲道。
    “Anyone/can/do/this？”一段之後，跳舞的外國人停了下來，對著圍觀他的人群大聲問道，滿臉的嘚瑟與輕蔑。
    半天都沒有人搭話，圍觀的群眾也開始漸漸散去，外國人自鳴得意，衝身後的兩個吉他手笑道，“Pussys，Chinese/just/like/this。”
    魏珂本來也打算走了，聽了這話後心底沒來由地冒出了一把火，他將時秋一拉，“等等。”
    “怎麼了？”時秋看他脫了厚外套遞給自己，然後朝那三個外國人喊道：“Hey/men!”
    他的聲音大，不光吸引了三個外國人，還吸引了一大群的路人。
    “那是魏珂嗎？”
    “是魏珂！”
    “他旁邊的是時秋？”
    “我一直看著他們呢，真沒想到有一天能夠見到真的明星。”
    魏珂把帽子也摘下來讓時秋拿著，露出溫和有度的假笑：“Don“t/you/want/to/see/something/surprising？”
    “Alright!”
    “魏珂！魏珂！魏珂！”他脫下帽子的那一刻，周圍就傳來了異口同聲的呐喊聲。
    外國人不明就裏，以為是國人在給他打氣，於是做了個請的動作，把地方讓給他。
    群眾們激動熱烈的氛圍一時間漲到最高，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好幾圈。
    “What/rap？”
    “I/don“t/care。”
    三個外國人於是故意使壞，前奏響起的一刻，時秋就能猜測出這是一首怎樣的快節奏高速rap，縱觀外圍的路人，幾乎都為魏珂捏著一把汗。
    時秋倒是一點也不著急，魏珂之前有段時間天天在家練舞，專挑拍子快的曲目來試手，即便是此次擔當學員導師，他也一點兒都沒落下之前的功課。
    繞口生澀的英文rap籠罩著整條長街，之前炫舞的外國人看到魏珂應對此曲遊刃有餘，漸漸地變了神色，整張臉幾乎要青得發黑。
    圍觀的路人還在源源不絕地替魏珂叫好，震耳欲聾的聲音都要將音響裏的高節奏rap給蓋了過去。魏珂數著拍子記著調，在尾奏將至之時來個了騰空側身翻，再次讓人眼前一亮。
    時秋也是意想不到，若換做是他，正兒八經地吊威亞都不一定能翻得這麼好看，可在魏珂這裏，這一套高難度的動作簡直就是雕蟲小技。
    “好！”掌聲隨著樂曲聲的落下而響起，在三分多種的高頻率運動下，魏珂也不過是小喘了幾聲，他側身看了看一旁的三個外國人，臉上浮起淡淡的笑，隱含幾分譏諷。
    “走吧。”接回時秋手中的衣物後，魏珂高喊幾聲“讓讓”，替時秋在前麵開路。高亢的人群中有不少是他的粉絲，親眼看到這街頭一舞後，更是控製不住心底的熱情，將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紛紛索要簽名跟合照。
    “下次吧下次吧。”公眾麵前，魏珂怎麼樣都得端著點注意形象，隻能按壓住心底的煩躁敷衍粉絲。
    “那你們什麼時候還有見麵會啊？”
    “你們今天真的不是在錄什麼真人秀嗎？”
    “時秋你什麼時候開始營業啊？”
    “你們還會有同台的綜藝嗎？”
    雜亂聲不絕於耳，轟動的場麵終於引來了這一片的治安管理人員，魏珂瞅準時機，牽著時秋從人群裏快速地躲閃穿過，總算逃離出了這塊盛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