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燈亮了整整一晚，時秋再次沉沉地睡著後，魏珂卻許久都沒有睡意。
    他不知道這樣的噩夢會糾纏時秋多久，也不知道這件事之後，時秋還能不能恢複原樣。直到窗外有光線從窗簾縫裏射進來，他才伸出胳膊關了牆上的開關。
    時秋依然睡得很沉，半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魏珂悄悄地打量起他的臉，手指輕輕地順著他的眉骨往後劃。不過是在見麵後又分開了一個多星期，他似乎比之前又瘦了一點。
    凝神瞧了他的睡顏許久後，魏珂心想，他是真的不能再讓時秋與他分開了。
    臂彎裏的人動了動，跟母體裏的嬰兒一般又往他懷裏去拱。魏珂手掌帶了點力，抵住他的後背把他往自己這邊推了推，下巴抵擱在他的頭頂上，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心。
    “阿珂。”
    倒沒想到他已經醒了，魏珂“嗯”了一聲，低頭來看他，“我給你訂票，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再也沒辦法讓你離開我半步了。”
    本以為他會拒絕，魏珂也早準備好了一套說辭，卻不料時秋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好。”
    “中午吃什麼？我來給你做。”
    “我做吧。”時秋穿了浴袍起來，問他：“冰箱裏還有什麼？”
    慣常的熟悉模樣，雲淡風輕的微笑，溫柔和煦的語氣，此時的他與昨晚因恐懼而發抖的樣子大相徑庭，簡直是判若兩人。
    魏珂有一瞬間的失神，本想讓他再休息休息，可心底裏又十分想念他的手藝，於是改口：“我幫你吧。”
    看著他低頭切菜的安靜模樣，魏珂忽然覺得之前的一切仿佛都隻是一場夢，不知不覺攏上前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幹嗎？”時秋笑看他一眼，繼續切菜，“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有事求我。”
    “求你以身相許算不算？”
    “我很窮的，隻有一身孤膽和一條殘命……”
    魏珂頓時不滿，“這明明是我的台詞。”
    時秋道：“可是放在我身上比較應景。”
    “那我們去故事開始的地方看看吧。”
    “嗯？”
    “我查過了，月底的時候是棲霞山的楓葉紅得最多的時候，錯過一次就要再等一年，我們去看看怎麼樣？”魏珂晃了晃他的胳膊，笑嘻嘻道。
    “可你不是還要錄節目？”時秋問道。
    “選秀的是他們又不是我，我就每個星期花那麼幾天時間給他們編幾段舞，再告訴他們要怎麼做，指導一下，最後就正式開錄的時候做個導師點評就行了，其實很閑的。”
    “那行，我陪你去。”關了這麼久，時秋也想出去散散心，反正現在戀情公布了，他也就沒必要偷偷摸摸的了。
    下午收拾行李的時候，邵達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候，順帶提了一部電視劇的備案，劇組想貼合民意聽聽公眾的意思，結果在新一代的小生裏麵，時秋的呼聲最高。
    “達哥，我能不能……暫時不營業？”時秋惴惴不安地問著，他現在還沒有麵對大眾的勇氣。
    “不要緊，你先慢慢考慮，公司目前也沒說要你接別的通告。”
    “好。”
    電話掛斷後，時秋去網上搜了一下邵達剛剛提到的電視劇名字，果然在眾多的評論中，靠前的清一色全是自己的名字。
    “我也覺得在流量靠前的這些人裏麵，就你的演技最好。”魏珂抱著手臂跟著一起瀏覽屏幕，見他臉上淡淡的沒什麼神采，遂道：“你要是不想接也沒什麼，自己過的舒服就行了，何必去迎合外麵的那些人？”
    “也不是說不想接，而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外界。”時秋繼續刷手機，忽然看到一個醒目的標題，點進去看完後，心裏空蕩蕩的盡是失落。
    #六韜沉浮下架#
    雖然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可是當現實真的來臨時，他還是有些驚慌失措。
    “不隻是《六韜》，還有我們在綜藝節目上同框的所有鏡頭，全部都沒了。”魏珂平靜地言說，“我剛剛去看《聲而為你》的總決賽那期，隻有我的那部分還在。”
    時秋刷著網友們的評論，無一不是各種怒罵，更有人直言同性相戀無錯，《六韜沉浮》下架以及兩人同框的鏡頭被剪著實委屈。
    立刻就有人聯想到了《巔峰》，時秋也是經此一提醒，擔心起來：“那《巔峰》豈不是拿不到龍標了？會補拍嗎？”
    “不知道，可如果真的要補拍，或許就是命吧。”魏珂心裏也沒底，坐了一會兒後，又開始去替時秋收拾東西。
    前往機場的路上，時秋給時姑姑打了個電話，問問家裏的情況。
    “護工說你爸已經醒了幾天了，今天一天都是我給你爸送的飯。悅書的事情我也避重就輕地跟他都說了，反正要瞞也是瞞不住的，他沒說什麼，隻問你怎麼樣了，為什麼不來看看他。”
    時秋鼻子一酸，壓製住險些失控的聲音，“您怎麼說的？”
    時姑姑歎氣，“我說你正忙著給他賺看病的錢，等有空了會回來的。”
    “那……我媽呢？”
    “我去看過她一次，勸了幾句，讓她看開些，也不知道我說了那麼多，她究竟聽進去了幾句。悅書已經火化了，就埋在你爺爺的墳邊。”
    “哦……”時秋偏著頭去看車窗外飛馳往後的夜景，趁機瞟了瞟窗戶上魏珂模糊的倒影，心中猶豫片刻後說道：“我有點事情要去北京，有時間再回去。”
    “你的工作要緊，我現在不用管悅時了，也能有空來照顧你爸，你不用擔心。”
    “嗯，謝謝姑姑。”
    “客氣什麼，你在外麵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車內又是許久的沉默。
    經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後，魏珂突然提了車速，時秋整個人往後麵一仰，看了看時間後問他道：“怎麼了？這不是還早嗎？慢點開，不用急。”
    “有輛車一直跟在後麵。”魏珂說著又踩了一腳油門。
    時秋一直沒怎麼注意，此時看了看旁邊的倒車鏡，正好看到一輛車從後麵插了進來。
    “多半是私生，沒事，我甩開他。”
    “跟就跟吧，安全要緊。”時秋拍拍他的右腿，“別開那麼快，被拍到該扣分了。”
    車子一路駛向魏珂常停的那塊區域，這片停車場他熟，下車後也快速帶著時秋往機場大廳走。
    時秋壓低了帽簷，拖著箱子跟著他大步而行，等看到密集的人群時，他才稍稍放鬆，至少在人多的地方，私生們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哪知這一念頭剛剛劃過腦海，他的胳膊就被人拉扯了一下，隨即有個聲音喊道：“時秋！”
    他登時就跟頭皮炸了一般，整個人都開始發麻，魏珂趕緊把他往身後一護，指著跟隨而來的這對男女，厲聲道：“你們別碰他！”
    機場人流量大，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魏珂見狀，故意提高了聲音：“你們一路上都在跟著我們，這樣的跟蹤有意思嗎？”
    女生一直盯著他身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時秋，叫道：“時秋我喜歡你啊！就算你是gay我也喜歡你！”
    “那是時秋和魏珂？”
    “天哪！真的是他們倆！”
    “這是被粉絲認出來了？”
    “好久沒見到時秋了！”
    “還從來沒有單獨見他們倆在一起過……”
    “魏珂真的好護著時秋啊。”
    周圍立刻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女生還在喋喋不休：“你什麼時候再有粉絲見麵會啊？給我簽個名好不好？你要去哪裏？已經有新的通告了嗎？你的身體怎麼樣了？怎麼好像又瘦了？”
    時秋往後退了幾步，剛剛出聲：“不是……”
    “不用理這些人。”魏珂小聲對他說了一句後，將臉上的口罩往下一扯，憤聲斥責起來：“這一個月來你們是怎麼逼他罵他的，當我不知道嗎？之前你們為了媒體熱度，專門去醫院偷拍他昏迷的照片也就算了，可現在呢？你們還想怎麼堵他、截他？難道非要逼死他你們才罷休嗎？”
    “我沒有……我沒有罵過他，我一直很喜歡他。”女生開始淚眼汪汪。
    “別在我麵前假惺惺地演這套！”魏珂怒目而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說了，你們要罵、要怪，就衝我一個人來！他脾氣好，他善良溫柔，所以他不跟你們計較。可我不一樣，我有脾氣，我最惡心你們這些私生粉，跟了一路還不夠，現在還想繼續糾纏他？”
    “阿珂，算了。”時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
    魏珂不為所動，一掃周圍看熱鬧的群眾，“你們說我擺譜也好，耍大牌也好。反正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你們想怎麼對我都行，但是，別碰他！還有，我不寵粉，你們隨便怎麼踩，隨便怎麼脫，我魏珂不在乎！”
    女生似乎是被他給嚇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魏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著時秋就去櫃台更換登機牌。
    被人認出後的倆人當即就跟動物園的熊貓一樣引來了大片的關注，可鑒於魏珂剛剛的氣焰，人們隻能遠遠地看著竊竊私語，無人敢靠近一步。
    “我沒事，別生氣了。”
    氣氛這樣一緊張，時秋頓感不安，好歹也是公共場合，魏珂這個樣子難免不會被人說閑話。
    “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才會容忍這些人得寸進尺。”魏珂拿著兩張登機牌，與他並肩往安檢口走去，苦口婆心地教他，“他們這些人就仗著你脾氣好，把這當做是一種縱容，到處碰瓷刷存在，這其實是在給你招黑啊。有時候，該立威還是要立立威的。”
    “嗯。”
    魏珂看他笑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知是該憂還是該喜。
    早早地到登機口附近坐下後，兩人又被幾個跟來的路人像看稀有物種一般盯了半天，魏珂沒來由地就一陣心煩，可是當著時秋的麵不好發作，隻能低下頭自顧自地刷手機。
    “以後不要隨便發脾氣，這可是公共場合。”時秋靠近他低低地說了一句，然後將手機屏幕遞給他看，“又上頭條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