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秋和秋淑香異口同聲。
    似是不願相信，秋淑香搖晃著時悅書的身體追問起來：“你別騙媽！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時秋木訥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此時方注意到時悅書的整張臉都是蒼白的，說起話來雖然狠，卻沒有多大的氣勢。他慘淡著臉笑了起來，看著時秋的眼睛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女朋友嗎？”
    “這個騙子不光害得我問你要了七千萬，還故意拉我上床。她本著報複社會的一顆心，把我推到了現在這個萬劫不複的地步。”時悅書麵白如紙，往沙發上一癱，眼睛空洞得沒有任何神采。
    “什麼女朋友？什麼七千萬？”秋淑香心急如焚，目光在兩人中間來回轉換，“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
    時悅書破罐子破摔，老老實實招了個幹淨。時秋坐在一旁，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指尖抵著額頭，心緒複雜。
    “她騙我說是伯克利的，好幾次帶我去市中心的一棟別墅，說那是她家在波士頓的一處房產，我信了，可卻沒想到她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就是為了把我騙去拉斯維加斯，從而獲得這中間的一筆傭金。不僅這樣，她還主動要跟我上床，我以為她是真心的……”
    時秋恨鐵不成鋼，打斷他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你要怎麼玩我管不了你，可你就不能采取一下防護措施？”
    “第一次有的！”時悅書大聲說著，漸漸地又弱下了聲音，“她還出血了，我以為她是第一次。後來的時候，她跟我說不戴套也可以，我也覺得不戴套更……就一直這樣了。我哪會知道她早就濫交成性，接近我不光是為了錢，也是想多報複一下社會……自從在一起後，每周我都會和她那樣……”
    “你幫我還完賭債後，我馬上就回了學校，可是當天晚上我就覺得身上沒力氣，上個樓梯都會喘好幾次，然後低燒了將近半個月，什麼退燒的辦法都沒用。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在賭場透支得太狠，想著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直到我無意中看到了一條與HIV有關的推送，然後心中起疑去了一趟醫院，就確診了……也就是這麼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股票暴跌，我沒意識到。”
    屋裏頓時靜得落針可聞，死一般地沉寂起來，時秋半晌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秋淑香一個人愣愣地望著窗外出神，不多時慢慢地抖起了雙肩，低聲抽泣起來。
    “媽……”時秋輕輕叫了她一聲，拍著她的肩到沙發上坐下，先安慰道：“事情不會那麼糟糕的，現在的醫學已經很發達了，而且艾滋的潛伏期長，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事，我們還可以看看有沒有別的什麼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秋淑香忽然咆哮出聲，“這個病得了就是死！”
    時悅書本就蒼白的臉頓時又白了幾分。
    她推聳著時秋，哭喊道：“我當初就不讓他出去，你們爺倆就是不聽！還一個勁地詆懟我，要我把眼光放長遠，說那什麼國外的教育好，好好好，好個屁啊好！現在弄成這樣，你高興了？”
    時秋啞口無言，生怕說錯了什麼話再惹她生氣，秋淑香眼睛一瞪，吼他道：“你之前不是挺能說嗎？現在啞巴了？悅書得了這病，還不知道會不會染上我和你爸，一家子都死絕了你就高興了？”
    “媽，隻要好好吃藥配合治療檢查，悅書的情況不會那麼悲觀。”麵對秋淑香的無理取鬧，時秋別無他法，隻能撿好聽的先說，“我也有學醫的同學，我會問一下他們該怎麼治療……”
    “你還嫌這事鬧得不夠大，知道的人不夠多是吧？悅書才多大啊？他這還沒開始，就要讓你給毀了！你現在出名了，就開始嫌棄這個家了？悅書隻是想繼續讀完書你也不讓，他究竟是欠你什麼了？還是你嫉妒他名校的學曆了？”秋淑香破口大罵，將病怏怏毫無生氣的時悅書一指，“我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給弄成什麼樣了？”
    “可是現在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她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讓時秋無法再忍，“不抓緊著治療，難道要放任著不管嗎？我會找醫院找辦法給他治病，您先靜靜心好不好？”
    “你給他治病？那你能把命換給他嗎？”秋淑香不依不饒，幾乎要指著他的鼻子罵起來，“當初就不該收養你，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你到這麼大，該給悅書的從來就沒少過你。逢年過節，我和你爸就盼著你能早點回來，冰箱裏滿滿當當的全是你喜歡吃的菜。你倒好，在外麵風風光光的，電視麵前也不見得你多提家裏人一個字，我這些年竟是養了一條白眼狼！對門家裏五歲的孩子我給塊糖他還會到處說我的好，你是生怕你的那些粉絲知道你是個什麼出身，然後瞧不起你是不是？”
    時秋聽得心跳都緩了一拍，他的確從未在大眾麵前提過家中的親人，可這也是因為他不想父母和弟弟被別人打擾，卻沒想到會被母親誤會成這樣。
    秋淑香越說越來氣，徹底口無遮攔起來，“怎麼？被我說中了，現在沒話說了？你拍一部戲就能賺好幾十萬，過年那陣放的那部，不還賺了四百萬嗎？可你有想過給你爹媽換個房嗎？每個月就甩那麼一兩萬回來，你當是打發狗呢？虧得你爸還心疼你在外麵不容易，幾次三番叮囑悅書省著點花錢。現在看來是你爸多慮了，你自己賺得多，能夠不容易到哪兒去？”
    “這次還算是良心大開給了卡讓我們買房，你爸天天當著我的麵說你好，可這前前後後還不到一個月呢，你就直接又把錢拿走了。外人還真是外人，怎麼捂都捂不熱，你既然想一腳把我們踢開，那行，我們家別的沒有，做人的骨氣還是有的，從今往後，你的錢我們一分都不會再碰！”
    “媽！”時秋不懂她是怎麼把話扯到這個上麵的，剛一開口就被秋淑香給堵了回去，“你別叫我媽，我沒養過你，我沒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兒子！你不想著報恩也就算了，還讓悅書弄成了現在的樣子，我上輩子究竟是欠你什麼？我們一家究竟是欠你什麼？當初你信誓旦旦地給我保證，說悅書在外麵沒事，你會經常和他聯係，你會好好督促他，可現在呢？你當初說的那些話又飛到哪裏去了？”
    時秋眼眶裏已經浮滿了紅血絲，回憶著出道以來的這幾年光景，他沙著嗓子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當藝人以後，您再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罵過我，是不是想巴結著我，好讓我心甘情願地供悅書上學？”
    時悅書一直低垂著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雙眼通紅的二人。
    秋淑香立刻避開了臉，時秋心裏猛地一抽，陣陣痛意就此散開，“媽，我一直將您看做我最親最近的人，可是您居然一直拿我當外人看？”
    “你們收養我、供我讀書、養我長大不容易，這些我都知道。您現在說要我還這筆債，我認了。可凡事都要有個衡量的標準，即便真的是要用錢來衡量，那這些年我花在悅書身上的錢難道不算已經還完了嗎？”
    “我知道你們心疼他、舍不得他，所以我不讓他住宿舍，唯恐他這個華人的身份會遭到那些白人的擠兌。除了每年的三十萬，平時我有錢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再給他打一點。為了供他讀書，我什麼戲都接，三伏天裏我頂著大太陽拍戲，寒冬臘月我淋雨下水。好幾次為了迎合劇情的拍攝，我被人扇巴掌，被人踹在腳底，可為了那僅有的片酬，我一聲都不敢吭。平時沒有通告的時候，我也會想方設法地外接設計單和文字單。”
    “就為了那麼上百塊錢，我不知道多少次通宵畫稿寫文案。我為了他，不知道對自己有多狠，可到頭來，居然隻得到您”白眼狼”這三個字的評價。”
    “他自己經不住誘惑跑到拉斯維加斯賭博，一輸就是七千萬，這個窟窿難道不是我替他補上的？他炒股輸了八十萬，這筆錢難道是你們替他還的嗎？”
    秋淑香大聲吼他：“要不是你胡亂支持，他會去外麵讀書嗎？他能接觸到那些阿貓阿狗嗎？”
    時秋驚呆了，反問一句：“那您當初又為什麼要答應？那您這些年又為什麼要為了他故意來討好我？”
    “為了報你們的恩，我放棄了自己深造的機會。為了他的前途，我送他出去接受高等教育。最開始的時候，難道不是他天天在我耳邊嚷嚷國外的教育好嗎？他自己不學好，您如今卻反過來怪我？”時秋的心徹底涼了，“這是什麼道理？媽您能不能講講道理？”
    “我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秋淑香怒不可遏地甩了他一個巴掌，打得時秋整張臉都擺了過去，腦子也在嗡嗡作響，耳邊還是她歇斯底裏的嘲吼，“我隻知道我的悅書染了絕症，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碰到了這樣的事情。而這一切，如果不是你當初的極力讚成，都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時秋嗓子眼的話也被這一巴掌給徹底打斷，他緩緩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的時悅書，怔怔地立了好久後突然生笑：“就當是我欠你的，現在總該還幹淨了吧？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接著去收拾東西啊，我不管你了。”
    “哥！”時悅書見他轉身就走，剛剛喊了一聲，旁邊的秋淑香就冷聲道：“你別叫他，你沒有哥哥！”
    時秋心痛如絞，微微仰頭吞下眼底將湧的淚，開門就走。
    兜裏的手機正在這時響起，他看著屏幕上閃爍的那兩個字，快速擦了擦未幹的眼淚，深吸一口氣消化下剛剛的情緒後才接通了電話：“阿珂？”

    作者閑話：

    秋崽崽不哭，媽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