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給了銀兩打發了回去，若曦、韓出塵跟著赫漣九拐十八彎地進了瘴林深處，一路上那小丫頭嘰嘰喳喳的在前麵跳著領路，言語神色間興奮得不得了，壓根忘了一見麵就想把人叮得滿頭包的事情了。
    若曦笑笑，牽著師傅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頭還是暈暈乎乎的，身上使不上勁兒。倒有點羨慕赫漣了，雖說小，但也是敏捷結實的孩子。她喜歡赫漣直率單純的性子，思翎也是如此，可赫漣畢竟是山林中長大的，這就多了幾分靈氣與野氣。她自個兒也是放牛吃草般長大的，所以也受不了那些子約束，因此是比較煩中規中矩的閨閣女子的，千篇一律的嬌羞靦腆欠缺主張，跟娃娃似的沒了靈魂。所幸是師傅將自個兒撿了回去，不然給圈在四方院子裏，她非得夭折了不可。
    轉過一片灌木叢，視線豁然開闊起來，沒了遮遮蔓蔓的灌木與藤蘿，隻有參天的大樹盤根錯節，而一座座樹屋就搭在那些一人多高盤起的根結上。赫漣打了個呼哨，被人緊盯的壓迫感驟解。三人往最中間那座樹屋走去。
    “褐族的人越來越過分了，不停地來騷擾我們不說，還總是侵占我們的地盤，我們不想朱雀神的子民相互殺戮這才一再忍讓避到這兒來，可他們還是不罷休！”赫漣說得有些忿忿，怕也是恨極了那些人。“族裏戒備會比較嚴，神醫叔叔和曦兒姐姐可不要到處跑，免得不小心被傷到了……”
    若曦也知道若是一不小心中了那些毒蟲毒蠱會很麻煩，朝赫漣微微笑著頷了頷首，赫漣瞧見了卻是腳步一停，情不自禁地誇到，“曦兒姐姐笑起來真漂亮，跟我夢裏的朱雀神女一樣呢！”
    噗嗤一聲笑出來，若曦帶點得意的眼色瞟向韓出塵，嘴裏奚落道，“你神醫叔叔可從來沒覺著我漂亮呢……”
    韓出塵瞅了她一眼，笑說，“你呀還跟當年一樣是個傻丫頭……”
    若曦晃了晃腦袋，“傻丫頭就傻丫頭，反正師傅你要養著我就是了……”
    師傅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你……”
    赫漣笑嘻嘻地瞧著他二人說話，忽然叫了一聲便衝向前去，掛在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胳膊上撒嬌耍賴，“爺爺，爺爺！瞧我帶誰來了！”
    赫域帶著笑容看著二人，似乎並不意外他們此刻的到來，請他們進了屋，直到赫漣倒上了茶，這才開口緩緩開口，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阿漣，你探探安姑娘。”
    赫漣也神情嚴肅起來，端坐在若曦對麵，問，“曦兒姐姐可以把雙手遞給我嗎？”
    若曦不明白他們要探什麼，轉過頭去詢問師傅，韓出塵似乎在也在思索些什麼，見若曦在看他，便微微點了點頭。
    若曦這才伸出雙手去，赫漣與她兩手相合放於膝頭，閉上了眼，靜靜感受著她的氣息，可漸漸的赫漣的眉頭越鎖越緊，唇齒間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
    “……火……漫天的火……黑……啊——”
    赫漣猛地鬆開了手，虛汗淋漓地看著若曦，滿臉的難以置信。赫域走近來問她結果，她附耳說了幾句。隻見赫域望著若曦的眼神明滅，末了，闔上了眼。
    韓出塵和若曦都沒有作聲，等著他們解釋。良久，赫域才長歎了一聲。
    “我們南夷各部或許有不同的圖騰，但我們都有個共同的神，那便是偉大的朱雀神！傳說朱雀神每五百年便會化為人身降臨我部，指引我部子民前行的道路。阿漣是我部這一代的聖女，隻有她能感應到朱雀神的氣息，可是，她方才竟然探到了，黑朱雀……”
    “黑朱雀？”若曦茫然。
    “朱雀神是代表著光明與希望，而黑朱雀卻是複仇與毀滅……奇怪的是，安姑娘身體裏的卻似乎有兩個朱雀，一赤一黑，相生相克，所以安姑娘才會不時感到分裂般的痛苦，那是因為這兩股力量在相互壓製想要取代對方……”
    “如果取代不了呢？”若曦下意識反問。
    赫域麵露鄭重，語氣中滿是憂慮，“照姑娘目前的身體狀況看，極可能是玉石俱焚……”
    韓出塵手指一動，卻仍舊垂著眼瞼，沒有說話。
    若曦則是傻了過去。他那意思是說她是朱雀神嗎？真荒唐啊，想她不過是人生下來的又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怎麼著就成了神了咧？還體內兩隻雀！合著她頭疼了那麼久就是因為兩隻雀在打架都想獨占她的身體？占不到就拉她一塊兒死？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鳥人？！真真是荒唐！！！
    可是真荒唐的話那又怎麼解釋她穿越的事實呢？
    若曦又沮喪了起來，第一次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到底還是不是自己？她到底是若曦，還是夕顏？夕顏，夕顏……她突然想起了夢魘中那張被毀了的屬於自己的容顏……
    -
    半夜睡不著覺，若曦爬上樹頂，望著繁星滿天發呆。
    赫域的話還在腦子裏回響，她似乎明白了一點，又似乎一點都沒明白。到底是怎樣的因緣才得了她此番際遇？其間的因果輪回又是怎樣的糾結？
    一個熟悉的溫暖靠近，若曦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放鬆身體靠向他懷著，喃喃道，“師傅，我的身體裏是不是還住著另一個靈魂？”
    師傅沒有答話，隻是溫柔地環住了她，任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中，就像小時候她要求他抱她上屋頂看星星一樣。
    “如果黑朱雀贏了我是不是就消失了呢？那，我還是我麼？”
    有些遲疑該不該作答，韓出塵卻還是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曦兒永遠都是曦兒……”
    “嗬嗬，就知道師傅最會安慰我了，”若曦突然翻過身來，鼻子對鼻子地看著韓出塵的眼睛，眸子裏亮著認真的神采，“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是師傅的曦兒，對不對？”
    “嗯。”韓出塵也笑，眸子裏漾著溫溫的光芒。
    抵著師傅的額頭，若曦滑下身子，在師傅懷裏窩好，閉上眼睛休息。那種單純的信任與交付，不是親人，勝似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