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得是在不算快，盡管西南也頗為溫暖，但車裏還是墊了厚厚的褥子。若曦身體一直沒恢複過來，時不時陷入昏睡，醒來時就會把小腦袋枕在師傅的腿上，纏著說會兒話，卻是隻字不再提月華。
    韓出塵看著她強顏歡笑，怕著自己擔心故意說些混話逗樂子，眼底卻更是憐惜。或許，他當初真不該放她下山，明明知道她命格奇特，要想安穩地過一生最好避世隱居，不與俗事俗務糾纏，可他……
    “師傅，想什麼呢？”若曦沒有睜開眼，懶懶翻了個身，在師傅腿上貓咪般蹭了蹭。
    “餓麼？要不要吃點東西？”幫她理了理粘在麵頰上的發絲，韓出塵輕輕問。
    “不要了，不覺得餓，隻是想睡……師傅，你說我會不會就這樣睡過去不再醒過來呀……”
    若曦知道這次發作得格外嚴重些，自己越來越嗜睡，昏昏沉沉中總是會做夢，反反複複夢到同一個場景同一個人。她也不知道此番去南夷是不是就可以解開症結的所在，她隻是覺得冥冥中似乎有指引，那些她遺忘了的東西在呼喚她的回歸。可是她卻本能地覺得害怕，就好像一條路擺在她麵前她必須往前走，可她同時又知道前麵等著她的是萬丈深淵……
    韓出塵握住了她的手，暖暖地熨帖著若曦驚悸的心，“曦兒，不要亂想，我會醫好你的……”
    若曦睜開了眸子，望著師傅俊秀的麵龐，明明是個笨蛋師傅，卻總能給她最安心的力量，笑得眉眼兒彎彎的，“對哦，我都差點兒忘了師傅是這世間最厲害的神醫了呢～”
    韓出塵臉色一赧，許是想起了自己時不時搞出的那些糊塗事，此刻被曦兒這樣怪腔怪調地一吹捧，頗有些難為情起來。
    若曦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淚光。從小她就最愛捉弄師傅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看師傅被捉弄後臉紅的樣子，反正師傅從來不會真正生她的氣，不管她怎樣任性淘氣，不管她如何跌跌撞撞渾身是傷，她都知道，隻要一回頭，師傅一定在看著她……一定在看著她……
    韓出塵歎了口氣，任著那傻丫頭把臉背過去，笑得渾身顫抖，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肩，隻是溫溫說了句，“難過，就哭出來罷……”
    於是，若曦開始落淚，開始哽咽，開始嚎啕！若曦狠狠地哭了出來，把淤積在心中的忿恨與不甘通通哭了出來！她一直在忍，她以為忍忍就過了，可是那種埋在心底的撕扯疼痛卻讓她越來越窒息！她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不然她怕自己真會瘋掉！於是她哭，直哭得天昏地暗，聲嘶力竭……
    韓出塵沒有說話，隻靜靜聽著她哭，溫暖的手一直放在她肩上，希望能給她一絲勇氣與力量，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手也在隨著她顫抖……
    好半晌，若曦才揉著紅腫的眼，啞著聲音說，“師傅，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在我眼裏，”韓出塵笑得溫柔，“你何曾好看過？”
    若曦一呆，眼淚鼻涕一把的臉上忽而又笑了開來，“好哇，師傅你竟敢取笑我！”
    接下來的路途輕鬆了很多，哭過之後，若曦也不覺得心裏那麼憋悶了。把那些記憶全部趕到一個角落去，然後關上門，不要讓它們偷偷跑出來。生活總是在繼續的，明天總會是新的一天。
    師傅問自己還記不記得赫域與赫漣，腦中清晰地浮現出自己剛來這世界時見到的那個和藹的老頭和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一別多年，也不知道他們怎樣了。還有那個當初抓她燒烤的可惡的褐部，不曉得他們如今還會不會沒放棄那個想法，不過想當初自己把他們倒是嚇得雞飛狗跳的，應該沒什麼問題罷。隻是師傅和自己都不會武，現在想來當初不該拒絕夜玥天調派護衛給他們的，真出了什麼狀況，自己豈不是拖累了師傅？
    就這樣胡思亂想中，他們到了南夷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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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竹哨破空，馬兒仿佛感應到了未知的危險，無論車夫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它再往前挪上一步。一時間林子裏靜謐得有些詭異。韓出塵下了馬車，若曦也打開簾子往外眺望。若曦這才發覺是靜得連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消失了。
    忽然，嗡嗡聲越來越響，車夫驚叫一聲跌下馬車，原來是無數蜜蜂朝他們聚攏過來，黑壓壓一片，陣勢很是嚇人！
    韓出塵一甩袖，白色的粉塵從他手中揮灑開來，將三人一馬籠於其中，那些蜜蜂便仿佛被隔在了外麵，剛剛飛近些便都簌簌落了下來。
    若曦嗅出這是一種專製毒蟲鼠蟻的藥粉，看來這次要到這瘴氣毒蟲頗多的南疆之地來師傅倒是做了不少準備的，隻是這藥粉雖說對她與師傅這樣久浸藥壇的人是無甚影響，但普通人吸多了身體也是承受不住的，便低聲囑咐了車夫掩上口鼻，自個兒袖了手旁觀。
    如此幾番，直到那些陣亡的蜜蜂在他們身邊的地上圍了個顯眼的黑圈，這才又有一聲竹哨傳來，剛才還洶湧的蜜蜂一忽兒便都散了去，四周恢複如常，若不是那個黑圈還在，他們會以為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們憑什麼毒死我的蜂兒？！”
    一聲清脆的呼喝響起，彩裳的南夷少女從某棵樹上跳了下來，看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綁著複雜的發辮，漂亮的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翠綠的竹哨。
    “這個小姑娘怎麼恁般的不講理？明明是這些蜜蜂先襲擊的我們……”車夫有些哆嗦地說道。
    “這兒是我們赤部的地方，你們要闖，我自然得攔！”跳過那個車夫，少女來回打量著若曦與韓出塵，“你們是誰？”
    已經到赤部了呀……
    若曦輕輕歎了聲，韓出塵卻聽到了，回頭朝她微微一笑，便對那少女說，“我們是來拜訪赤部赫域族長的，還請姑娘帶路。”
    “你們找我爺爺？”少女吃了驚，不記得爺爺跟中原人有什麼往來呀，又回頭細細打量了韓出塵一番，突然驚喜地跳了起來，“你是神醫叔叔！”
    隨後又跑到馬車前抓住若曦的手搖了搖，晶晶亮的眸子滿滿都是喜悅，“那你一定是那個小姐姐了！”
    若曦也笑，居然，遇見赫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