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鎮定地迎著他們的目光，直視著江巍然，“二娘，三娘真是說笑了，芸芸哪來這些本事？隻是我朝自太祖皇帝以來，皆是以禮治天下，我等同為夏熵子民，理當習禮，方為上善。”三夫人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那二夫人挑眉一笑，“有些日子不見，芸兒倒越發長進了。”江巍然沉著的雙眸微微眯起，“身子可見好了？”“謝爹爹關心，已無大礙。”我作謙恭狀道。對於我這個丟人的女兒，江巍然肯定是看起來橫豎都不是滋味，這聲問候，倒近似於公式化了。即便我不是真的江四小姐，也忍不住暗歎了一聲。“聽說芸兒這次摔的不輕，很多事都不大記的了，現下看來，倒都是底下人在嚼舌頭了。”二夫人不緊不慢地搖著團扇，特別加重了“有些”兩字朝我看來。我可不覺的她單單就指我私逃出府這件事情。“老爺，芸兒她這回也算是吃盡苦頭了，請您別再怪芸兒了。”娘忽然跪下，哽咽了起來。“爹，四妹也知錯了，您就寬恕她這回吧。”江恚也站了出來。“哼，大哥，芸芸可是丟足了我們江家的臉麵，不可饒她！”江菲琳厲聲道，真不知道我和這位三小姐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這樣捅我一刀。
    江姝適時出來補了一刀，“為了嚴整家規，是該小懲大戒，否則家規成了擺設，指不定哪天就做出更出格的事來了。”江垣芪也跟著吱嗚了幾聲，這下可好，全湊一鍋粥了，好好的江巍然會議變成了江芸芸批鬥大會了。江巍然始終沉默著，卻讓人感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壓抑感。天那，這個江四小姐到底還做了什麼荒唐的事了？我朝蘭兒遞了個眼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蘭兒張了張嘴，做了個口型，指著桌上。我順手看去，竟是本《文心雕龍》①，隨即心下了然。曾聽江恚提到過，這本《文心雕龍》竟然在唐末時因戰亂散失了。現在存於世的僅一殘本，因此江巍然十分珍愛這殘本，時時帶在身旁。而據蘭兒所說“我”曾因為想將一書“拿”給那翰林，結果被江巍然發現禁了足。現在看來這位江小姐還不是一般的癡心，為了情郎連老爹的心頭肉都敢打主意。
    我冷笑一聲，這個江巍然把書看的比自己女兒還重要，這樣的爹，也難怪江四同學要連夜跑出去了。“蘭兒，你可知罪？”江巍然忽然開口道。蘭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卑不亢道，“奴婢知罪，這事不關小姐的事，都是蘭兒教唆了小姐，小姐才會一時犯了迷糊，還請老爺開恩！”我愕然地看著蘭兒，她這是要一個人背黑鍋麼！“好啊，你承認便好！來人那，將她帶下去痛打50大板。”二夫人喊道。立馬有家丁上前，想要架走蘭兒。“不！不可以！”我攔住了她，反正橫豎是死，不如豁出去了！“芸兒……”娘驚駭地看著我，無力地搖著頭。我不怒反笑地站了起來，“二夫人好大的架勢，爹爹和大娘都未發話，你就迫不及待了？”二夫人臉色漸凝，朝那幾個家丁使了個眼色，眼看那棍子要敲下，我撲身上前擋住了蘭兒。隻聽“嘭”的一聲，我咬緊了牙關。等了半天，奇怪，怎麼好象不怎麼疼啊。“恚兒！”大夫人失聲大叫了起來。我抬眼一看，一道巨大的白影蓋住了我，那張溫暖的笑臉，深深地印入眼簾，照亮了四周，“四妹……你沒事吧？”“大哥！”我驚詫地站了起來扶住他，聲音有些顫抖，“你……你……”眼睛有些濕潤起來，“大哥……”
    “好了，你們鬧夠了沒有！把蘭兒帶下去！”江巍然怒喝了一聲。“等等！”我大步走到江巍然麵前，“爹，如果我說，我出府是為了爹，可否饒了蘭兒這次？”“芸兒，這話可就聽著怪異了，莫非老爺還有什麼事辦不成，還需你親自去辦？”三夫人哼了一聲，一臉藐視地看著我娘。“三娘這話說差了，芸兒就是去替爹爹辦事的。”我輕笑一聲，“《文心雕龍》的其他殘本，芸兒這回倒也找著一些。”眾人皆是一驚，二夫人命人將團扇收好，笑道，“怎不早些拿來給老爺？”“路上丟了……”二夫人看了江巍然一眼，“那……”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書丟了，就不許芸兒記的內容了麼？”我掃視著屋裏眾人，心裏又沉了幾分，狠下心來賭上一把，“昔詩人什篇，為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蓋風雅之興，誌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諸子之徒，心非鬱陶，苟馳誇飾，鬻聲釣世，此為文而造情也。故為情者要約而寫真，為文者淫麗而煩濫。而後之作者，采濫忽真，遠棄風雅，近師辭賦，故體情之製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誌深軒冕，而泛詠皋壤。心纏幾務，而虛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實存也；男子樹蘭而不芳，無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實；況乎文章，述誌為本。言與誌反，文豈足征？是以聯辭結采，將欲明經，采濫辭詭，則心理愈翳。固知翠綸桂餌，反所以失魚。“言隱榮華”，殆謂此也。是以“衣錦？衣”，惡文太章；賁象窮白，貴乎反本。夫能設模以位理，擬地以置心，心定而後結音，理正而後？藻，使文不滅質，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藍，間色屏於紅紫，乃可謂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讚曰：言以文遠，誠哉斯驗。心術既形，英華乃贍。吳錦好渝，舜英徒豔。繁采寡情，味之必厭。”
    《文心雕龍》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裏散失掉，在現代我卻是見過全本的——大學的時候曾選修了古代文學鑒賞，學的就是《文心雕龍》，因此還記的一些內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憶起。“這是《情采》一文的小段。”我又補充道。滿屋靜的出奇，我強令自己鎮靜下來，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它缺失的是哪些部分，那麼我隻能賭了！江巍然眼中閃過一絲亮色，驟而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好！真不愧是我江巍然的女兒！”
    ①《文心雕龍》：古代文學理論著作。劉勰撰。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502)間。它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部有嚴密體係的？“體大而慮周”(章學誠《文史通義‧；詩話篇》)的文學理論專著。魏晉時期？中國的文學理論有了很大的發展。到南北朝？逐漸形成繁榮的局麵。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批評在其曆史發展中所積累起來的豐富經驗？既為《文心雕龍》的出現準備了條件？也在《文心雕龍》中得到了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