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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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將過,當時正值“京察”之時,京官升遷任免,須在此時決定,吏部尚書林至諾也須入宮,切磋商討。君臣無不忙碌,林小為卻因此得了空閑,央求兄長上表豈假,辰曜桀自然不許,便又去向太後懇求,而太後一向對他疼愛有加,凡他所請,無不答允,因此準他歸寧半月。
那些世襲顯貴的公子,平日時常混跡於林家,討好取寵,此時京察在即,更加變本加厲,聽說林小為歸寧在家,自然都不肯放過這個天賜良機,爭相拜訪。
其中有一位姓吳的禮部侍郎,乃是當朝一品參議大臣的正夫人所生之子,身份高貴,昭仁十二年及進士第,頗受朝廷重用。禮部侍郎年已過而立,家中姬妾甚多,且已娶了某位親王家受寵愛的女兒為妻,仕途得誌,本性仍卻十分好色,,時常東鑽西營,做出許多不體麵的醜事來,因仗著父親的權勢,並不像尋常紈絝子弟那般顧忌林至諾,反而垂涎人家弟弟的美色。得知林小為出宮,狂喜不已,從此便不再光顧其他情人處,或隻寫幾封信去問候,整日淒苦愁歎,專心思念意中人。
自從對林小為生出邪念之後,這位禮部侍郎竟不顧兩人身份懸殊,一廂情願展開追求,時時過去拜訪。他想:“皇上對這個林小為如此寵愛,想必此人一定生得天姿國色,隻是未能親見。”他很想見其一麵,然而終歸是妄想,心中十分焦灼。再說林小為的兄長生性甚是持重,一心護得林小為周全,若有輕浮之舉,自然會讓人窺見容顏,這便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因此這位禮部侍郎至今也僅能偶爾隔簾對晤時,想象他是個溫柔美麗的天人而已。
禮部侍郎頻繁去信慰問,林小位正覺無聊,看了那些信,玩興大起,他不懂得男子偷情的那些齷齪事情,隻覺得很新奇,便不顧兄長與阿紫反對,偷偷地寫了一封答信派人送去。
禮部侍郎得了那封信,欣喜若狂,以為自己已打動美人芳心,便計劃選一個適當的時機再去拜訪。
一日,林至諾上朝去了,林小為一人在家中,此時下人送來那位禮部侍郎的拜帖,附著厚厚的禮單,隻因兄長不在,林小為便回絕了,但那人卻異常頑固,非要見到主人不可,又不好將人趕走,僵持不下,阿紫便想了主意,命人備好車轎,暫且請主子避到林府外麵去。
林小為獨個坐在車中,由於是微服出行,並未叫人在前麵喝道,身邊也隻跟著六騎錦衣衛。
經過宣武門時中途歇息,一行人拐到一條來往行人較少的道上小憩,林小為想起住在這附近的一位乳母。這乳母曾患得一場大病,為祈願早日康複,便削發為尼了。林小為決定順便前往探望她,可由於許多年不曾通信,一時不能順利找到住址,便先派了一個人前去打探。
此時林小為坐在車上,心裏想反正沒有人認得他,便不甚在意,乘機打量街上情景,這雖是條大街,但頗髒亂,大概因為不遠處就是菜市口的緣故。附近隻有幾戶人家,並且屋舍大多參差簡陋,庭院中雜草叢生,一片淒涼景象,其中有一戶比較大的人家,新裝著板垣,板垣用絲柏薄板條編成,上麵高高地開著吊窗,共有四五架。窗內簾子雖是用舊的,仍很幹淨清爽,令人耳目一新,林小為坐在車中看那人家,薄板編成的門正敞開著,室內並不寬深,布置得卻很別致。
不知道這是何等人家,林小為心中好生奇怪,走近那裏,見通車的大門關著,便令人去叫裏麵的人出來開門。
兩個婢女模樣的人戰戰兢兢前來,跪在門口迎接,“公子大駕光臨寒舍,無奈主人不在家中,奴婢惶恐,怕要怠慢了公子。”
林小為微微笑道:“不妨事。”說著竟下車來,步入院內,眾人毫無預料,隻得強自鎮定,跟隨進入。
走進院內,陣陣幽香繚繞,卻是滿園櫻花盛開,林小為看了高興,正要去摘一朵,忽而聽見女子嬉笑之聲,抬首從簾影間往裏看去,室內似乎有許多女人走動,秀美的額發飄動著,正向這邊窺探。
正在此時,裏麵一扇雅致的拉門開了,一個相貌清秀的女童走了出來,朝林小為跪下一拜。她拿著一把古扇,一枝櫻花,對隨從道:“奴家小姐敬獻給公子之物,櫻花柔弱嬌嫩,古扇易折,望請公子珍惜。”就將古扇與櫻花一並交與那個隨從,要他獻給公子。
林小為接過,看了看,見那古扇泛泛,並非十分寶貴之物,倒是那枝櫻花特別漂亮,看得林小為愛不釋手,對那女童道:“你家小姐是誰?”
女童答道:“奴婢主人家姓秦。”
林小為又問:“可否出來讓我見一麵?”
女童想了想,道:“隻怕不方麵呢,現下家中並無男丁。”
旁邊侍衛斥道:“放肆!”
女童嚇得落荒逃入室內,再不敢出來。
林小為抑不住好奇,眼看四處無人,正要走進去,有人說話了。
“公子請止步。”聲音嬌媚動聽,可知定是家中女主人,“公子屈尊,來此寒舍,但今日卻有不便,還望高抬貴手。”
“小姐恕罪,小生並非輕薄好色之徒,隻因小姐贈我此花,料想總是有緣,他日必能在見,想將這塊玉佩留給小姐做個信物,若有冒犯之處,實則出於無辜,望請小姐原諒。”說著取下腰間一塊玉佩,交給一個婢女,又隔著拉門作一楫,“在下告辭。”
轉過身,正看見那個派去打探乳母住址的侍衛從外麵跑進來,著急催促道:“公子快些走吧,那個禮部侍郎朝這地方過來了!”
林小為無奈,隻得對裏麵的人說了句:“下次再來拜訪。”便匆匆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許多人騎馬往這邊過來,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
幾名侍衛齊齊抽出寶劍,護住林小為。
為首那個姓方的錦衣衛指著玄關道:“入此者,殺無赦!”
隻聽見裏間的小姐急急道:“公子且住!”
林小為走過去問:“小姐有何吩咐。”
那人懇求道:“萬請不要玷汙了奴家祖宅。”
林小為一愣,隨即對外麵說道:“不可殺人!”
秦小姐說句多謝,又道:“敵眾我寡,恐劣勢呢,公子快進來避一避吧。”說著竟命人打開門,請公子進去。
林小為猶豫再三,眼看那些人已到了院中,無奈之下,眾婢女隻得在廳中並排設下兩處帷屏,林小為與秦小姐各坐一處,隻讓禮部侍郎一人入內。
下人從邊門將禮部侍郎引進,林小為看他還算儀表堂堂,道:“兄長不在身旁,隻好叫你從此門進來了。”
禮部侍郎聽他聲音嬌嫩可愛,滿麵含笑於廂內坐下,道:“從邊門而入,倒像前來與戀人幽會,公子怎麼在此處?”
“呆在家中無聊,出來散步,不曾料到竟在這裏遇見你。”
“在下方才前往貴府拜訪,公子可知?”
林小為道:“不知。”
禮部侍郎微微笑道:“在下思慕公子已久,這般光景,卻如何看得清呢?”便起身坐到近處。
這時他看見廳中站著幾個高大威猛、氣度不凡的男子,料想定是禦前侍衛。
“公子對在下不放心麼,招來這些侍衛以防不測?”他隻知皇上寵愛林小為,卻不知道這寵愛之深,因此這樣說。
林小為不解,“怎麼你這樣說,你又不是刺客,我防你做什麼?”
禮部侍郎聽了,趁機建議道:“既然公子信賴在下,如此何不教這些人退下,方是待客之道。”
林小為對人沒有防備之心,想了想,便依他的意思做了。秦小姐仍然留在那裏,禮部侍郎隻顧著林小為,一時竟沒注意到她。
那人大喜,悄悄挪坐過去一些,裝作見識豐富的樣子講話,故意分他的神,這時順手將帷屏推開些,口中說道:“在下冒昧求見公子玉容。”林小為萬萬不曾想到此人會如此放肆,一時遮掩不及,忙將頭扭向一邊,卻還是叫他看到了。
禮部侍郎見他容貌果真秀美非凡,心下異常歡喜,微笑著道:“前日請求,未蒙準允,不勝惶恐。”又故作深情道:“未能詳訴衷情,我心中甚是遺憾,真如煎熬,故而今朝專來說明。在下之心,上天可鑒。若蒙體察,榮幸之至。”他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神情溫馴,殊不知是皇上自幼苦心教養之故,以為自己得他芳心,便不再客套,全然以情人口吻說道:“多年來你深居宮闈,我無時無刻不在哀歎牽念。”說到這裏,突然吟道:“千尺情海盡相思,卻恨萬重朱門隔。”這人簡直色膽包天!
見林小為一言不發,又安慰道:“公子為何這般害羞呢,像我這樣癡情的男子,世間絕少有,你不應如此怕羞,當按情郎的心意招待我才是。”
林小為從未見過這樣無賴的人,實在吃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也不介意,自顧喋喋不休。“你為何默不作聲呢?是在生我的氣麼?今日冒犯了你,實在出於無奈,若不出此下策,咱們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一麵呢,你這樣不領我的情,叫我好傷心啊。”說著居然舉袖拭淚。
林小為心中厭煩,正要叫人,那邊的秦小姐突然衝出來,神情恐懼,林小為本以為她要奪門而去,不料她卻是手持一把女子護身的匕首,對著禮部侍郎狠狠一紮!
林至諾聞得風聲,匆匆趕回家來,一見幼弟安然無恙,才算稍稍放下心來,命人將受了傷禮部侍郎扣押起來,又親自去謝了秦小姐。
原來那時秦小姐情急之下刺傷了禮部侍郎之後,心中害怕,便跟著林小為回了林府。
禮部侍郎的右手臂因緊抓著林小為不放,而被秦小姐的匕首刺傷,割破了一處動脈,流了許多血,人已昏厥多時。林至諾恨他,隻叫大夫保住這廝小命即可,然後不等他醒來就將人送去了參議大臣府邸。
當天夜裏,禮部侍郎的父親、當朝一品參議大臣聽說了此事,大驚失色,不曾想到素來鍾愛的兒子竟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傳到皇上那裏,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呀!心知大難必將臨頭,滿心恐懼,這位大人膝下子息甚多,然而正夫人所生隻此一子,因此一向溺愛無比,大義滅親自然是萬萬舍不得的,因此等不到天明,便親自登門到林家負荊謝罪,他的一個侍妾與林家有或有遠房之親,借故送去拜帖。
因為白天發生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荒唐之事,林至諾安撫弟弟入睡後回到寢室,心中即生氣又擔憂,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心裏恨不得親自動手,活剮禮部侍郎,卻又要擔心此事一旦傳開,若是皇上知道了,將會作何感想,就此以後斷然不會允許小為出宮,這是肯定的了,他想到弟弟身邊內侍甚多,此事恐怕瞞不住,皇上現下已經接到密奏了吧,如果是這樣,又該怎麼辦才好。
到了淩晨時分,管家福伯突然在外麵通報:“皇上駕到。”
林至諾心中一驚,他萬萬沒想到會這樣快。
辰曜桀幾日前就接到密奏,成參議大臣家的二公子正在追求林小為,內侍們也把那位禮部侍郎寫來慰問的情書信件全部呈了上去,證據確鑿,隻因近來京察在即,辰曜桀本欲秋後治罪,連同吳家一並整頓,不想那個人真就如此放肆,始料未及。
見到林小為的時候,小家夥正睡得香,辰曜桀將輕輕他抱起,放在膝上。他揉了揉眼,從夢中醒來,心想:皇上接我來了。辰曜桀摸摸他的頭發,說道:“小為,朕來接你了,走吧。”便抱了他出來。
林至諾當即神色大變:“皇上且慢!”
辰曜桀道:“小為歸寧在家,朕因故不便常來探望他,因此想將他托付與你,不料竟發生這等意外,林愛卿,你該當何罪?。”
林至諾狼狽不堪,仍欲加阻攔:“臣知罪無可赦,但今日的確不便,懇請皇上等待天明。”辰曜桀不耐煩,說道:“算了,此事以後再說吧,你現在讓開。”
“皇上請聽微臣一言!”
“你還有什麼可說!快給朕讓開!”
“皇上請將舍弟放下。”
“你!”
正當君臣二人僵持不下之時,福伯又來通報:“參議大臣吳序大人求見!”
這老頭子來得正好!生了個這麼個色鬼兒子,就是你吳家家門不幸!林至諾望了辰曜桀一眼,但見龍顏一派肅殺,不敢多言,吩咐福伯道:“請參議大人到廳中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