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這麼說？
    閩香凝的腦中飛快地閃過方才發生的每一幕，從荷花池畔救人到與唐馨瀾的爭執，再到……閩香凝暗暗回憶著方才殷若寒的舉止、神情——沒有不妥，但是，她的心裏卻還是隱隱不安。直覺告訴她，這個殷家的二少爺，似乎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
    走到沉香閣，蔻珠早就在院中等候了，看見閩香凝滿是汙泥的衣裝和淩亂的發髻時，她不禁愣了一下。
    “少奶奶，夫人讓您……”
    “去正廳是吧，”閩香凝擺擺手，“已經知道了，你快去給我準備一桶溫水，我可不想這麼去見你們家大少爺！”
    就在閩香凝沐浴更衣的時候，那頂紅鸞八抬大轎已經到了殷家的府上，隻見朱紅的大門前，眾多下人們早就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大門口，轎子一停，殷夫人親自領著眾人迎上前去，齊齊俯身跪在了地上。
    “恭迎——瑾妃玉駕！”
    丫鬟將轎簾掀起，裏麵走出一個身著水霧翠煙宮裝的年輕少婦，雲髻低垂，髻間斜插了一柄碧飛鳳紫金釵，流蘇長裙，環佩叮當，正是殷家的嫡出長女、西南王武安侯的正室夫人——殷筱瑾。
    抬起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她的櫻唇輕起，衝著底下跪著的一幹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平身吧！”
    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閩香凝剛從後堂出來，見到殷筱瑾的第一眼，心裏便生出了這樣的感覺。這個如眾星拱月般被眾人簇擁著的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顧盼之間清波婉轉流盼，真真是個氣若幽蘭的美人。
    取下呈皓間的煙羅軟紗，殷筱瑾看了一眼高坐上的殷老爺和殷夫人，道：“這幾年女兒嫁去西南武安侯府，沒有在爹娘身前盡孝，也不知道爹娘身體是否一向安好。這西南黎州城不似餘杭山水之地，物產豐富，隻能給爹娘帶一些補身子的土產，還望爹娘不要嫌棄！”
    隨行的丫鬟捧上來一個雕鏤古樸的紅漆錦盒，殷筱瑾素手一招，丫鬟就掀開了盒蓋，隻見那錦緞封底的盒中躺著一株赤色的血參，竟有成年男子手臂般粗大，仔細看一，卻是兩株血參合抱在一起，首交尾合，堪為奇觀。
    在場的人無不驚歎，殷老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好好，難得瑾兒一片孝心，為父深感安慰，深感安慰啊！”
    繡帕掩唇，殷筱瑾低頭嬌羞地笑了。
    閩香凝遠遠地看著，卻從那抹笑靨中感覺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她不禁在心裏微微地笑了。
    那種感覺……真是太像了！
    一樣的溫婉恭順，卻也是同樣的包藏禍心。
    “這就是名滿江南的瑾妃，真是個天仙人般的人啊！”閩香凝走到殷筱瑾麵前，盈盈一拜，“參見瑾妃娘娘！”
    名滿江南，卻是稱呼瑾妃，閩香凝一語便道出了殷筱瑾多年的的心結跟無奈。
    “這怎麼使得，快起來，快起來，”殷筱瑾上前一步，拉起閩香凝，對著她笑靨如花地道，“嫂子可是我的長輩，怎麼能拜我呢！”說罷，她挽起閩香凝的手，端詳了一陣，笑著道，“嫂子芙蓉秀麵，就連這手都是肌膚勝雪、細膩光滑，大哥可真是想盡齊人之福了！”
    分毫不讓！
    閩香凝不由笑著瞅了殷筱瑾一眼，發現她也在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兩個人對視的目光中，俱是了然的笑意。
    齊人之福……看來是棋逢對手了！
    突然，門外一陣馬車的聲音，閩香凝整個人一頓，是殷若軒回來了！
    他回來了，趕得正是殷筱瑾歸寧的日子，隻是，他的身邊竟還帶著一個籠著輕紗的女人。
    “爹、娘，二娘，”微微抱拳，殷若軒向座上的長輩一一禮揖，“兒子回來遲了，還望恕罪！”
    “你這個不孝子還知道回來，”殷老爺猛地一拍桌子，怒氣衝衝地看著殷若軒，“成親當天你丟下新娘子不辭而別，離家數日遲遲不歸，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爹，還有這個家麼？”
    殷若軒沒有說話，隻是將目光投到了閩香凝的身上，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閩香凝趕緊低下頭，怯怯地道了聲“夫君！”
    這句話卻令殷若軒麵色一寒，他挑了挑劍眉，抬起手，驀地將懷中女子的麵紗揭下。
    大廳之中霎時一片抽氣聲。
    如果說殷筱瑾是溫婉的空穀幽蘭，那這女子就是朝陽下肆意開放的玫瑰，濃鬱熱烈，妖嬈豔麗，那奔放著的強烈活力瞬間便奪去了所有瑰麗的色彩。閩香凝等人一下子就失去了顏色。
    殷筱瑾怔怔地站在那裏，如水的目光看了那女子半晌，緩緩地移到了殷若軒的身上，她輕輕走到他身前，伸出絲羅繡帕，踮起腳，擦去了殷若寒額上的汗。
    “三年不見，大哥可安好……”
    柔柔的目光，柔柔的聲音，卻是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殷若軒看著這樣的殷筱瑾，心驀地收緊。
    他猛地退開一步，用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眼前的人，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一字一頓地，衝著殷筱瑾，“不勞……娘娘掛心，娘娘千金之軀，還望……保重身體！”
    說罷，他便再也沒有去看她，轉身向著高堂說了聲“告退”，便拉著身邊的女子，頭也不會地離開了大廳。
    閩香凝就站在門口，他們經過的時候正好擦過她的身，殷若軒離去的一霎那，她從他寬大的衣袖中看見了那攥得緊緊的手，手中，好像還握著些什麼。
    殷若軒……
    殷筱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