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一入座。
    “郡兒，替本殿給幾位客人斟酒。”息韞賢漫聲道。
    “郡兒遵命。”葉珺起身，一手護住寬大的袖子，一手輕輕巧巧執起酒壺。她走到息韞潛身邊，語聲中流露出嬌媚，“二殿下，郡兒給您添酒。”息韞潛聞言，身體微側。水清色的液體緩緩傾注，他注視著她倒酒的動作，卻不曾抬頭看倒酒的人。
    葉珺微微抬手，止住了傾勢，她看了一眼傅青璿，攜著媚笑轉到她身側，“姐姐，妹妹給你敬酒了，以後還望姐姐多多關照啊。”傅青璿尷尬地笑了笑，默默不語。
    息韞賢的目光盯著傅青璿，裏麵含了些意味不明。
    葉珺見杯中已被注滿，順勢收手，便要轉至下一處。
    息韞潛突然道：“清璿，你的酒量不好，喝不了那麼多。現在我的杯裏隻剩下一半，你和我換一下。”傅青璿訝異地看向他，他卻隻是朝著她點了點頭。傅青璿便依言和他交換了酒杯。
    息韞賢似也很是意外，許久才笑道：“沒想到二哥對女人也有這樣無微不至的時候。不過，讓清璿姑娘喝二哥喝剩的酒，未免委屈佳人了。”
    息韞潛淡笑道：“安全第一！”
    聞言，秦大人和頋均儒的神色中皆飛快地掠過一絲震驚。
    息韞賢似笑非笑道：“二哥這話似乎另有深意？”
    “對不會喝酒的人來說，喝多了更會傷身。這難道不是事關安全的大事嗎？”息韞潛兀自晃著杯中液體，目光也落於其中。
    息韞賢啜了口杯中之物，眸中猶帶著一絲懷疑。
    傅青璿忽然婉轉笑道：“清璿感激兩位殿下的抬愛，清璿雖然不擅飲酒，但也不能破壞各位的雅興。”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息韞賢的神色中漸漸露出笑意，“清璿姑娘果然大方得體。來，諸位為了咱們的京城頭牌幹一杯！”
    眾人各懷心思地將杯中的酒飲盡。
    “添酒！”息韞賢吩咐身旁的仆人。
    “清璿姑娘既然已經勉為其難喝了酒，這後麵的也就省下吧。”息韞潛擋住了仆人，淡淡道。
    “二哥看得真是緊呐。好，既然二哥都發話了，為弟自然要給這個麵子。”他目光一瞟，添酒的仆人會意，繞過了傅青璿。
    遠處，隱隱有絲竹之聲飄入席間。息韞賢的目光不著意地掠過葉珺，眸中的一點笑意若隱若現。
    席間的人大多未加留意，葉珺卻已心領神會。她施施然起身，脫離了席位，道：“姐姐，在京城裏人人都知道姐姐的舞賽過仙子，而妹妹在曲樂上也曾得謬讚。今日難得能在此相會，我們何不同台獻藝，以答謝兩位殿下的抬愛。”
    “這是個好主意。都說荷仙子的舞藝超凡脫俗，可惜本殿一直未曾有幸親眼得見。今日，清璿姑娘就和郡兒一同讓本殿開開眼，如何？”
    傅青璿見葉珺已起身離席，自然不便推諉。她下意識地朝息韞潛看去。
    息韞潛幽深的目光暗暗盯著息韞賢，似要從中探究出他的意圖。息韞賢卻依舊懶懶地笑著，目中流露出期待，似乎很是期待這場同台獻藝。
    息韞潛收回目光，朝著傅青璿微微頷首。在這裏，傅青璿自然是信任他的。或者說，隻能相信他。
    泠泠的水流聲劃破氣流，送入席間。葉珺十根纖指在古箏上飛舞、跳躍，靈動清逸，快時如疾雨打殘荷，緩時如細雨潤無聲。傅青璿心中暗讚一聲好，便隨著曲樂翩然輕舞。因事先沒有為此特意編排，她便隨心而舞，隨曲而動。雖失了一些特意編製的奇巧，卻自然流露出一股纖柔、飄逸，與那曲子相配，倒是相得益彰。
    一抹溫柔的神色棲上息韞潛的眉眼，他靜靜注視著她。
    息韞賢斜斜倚靠在座椅裏，目光漫不經心地流連在二美身上。待看到傅青璿額上的一層薄汗時，他眼中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些。
    “均儒，你說兩位美人，誰更勝一籌？”息韞賢玩笑道。
    頋均儒收回目光，道：“各有千秋。”
    “各有千秋……”息韞賢緩緩重複，目中卻有一道精光掠過，“那就要看誰能得到更大的助力了。”
    “或許她們走的路本來就不在同一個方向上，那麼助力大不大，也就無所謂了。”息韞潛淡淡道。
    息韞賢驚疑地看向他，欲從他的神情中捕捉到分毫。息韞潛卻又專心看向前方的舞蹈，神情中一派雲淡風輕，倒似之前的話並不曾出自他口中。
    “姐姐的舞真是越發出塵了。”葉珺廣袖一拂，收住手勢，盈盈起身。
    “是葉姑娘的曲子好。”傅青璿略加回敬。
    “都好！好極了！”息韞賢領頭鼓掌，心情大是舒暢。
    兩人福了一福，便各自歸位。傅青璿剛坐下，突覺渾身燥熱不安，說不出的難受。
    “清璿，怎麼了？不舒服嗎？”息韞潛看出她神情的異樣。
    “殿下，清璿心裏有些不舒服，可能醉酒了。”傅青璿竭力屏住體內呼之欲出的異動，聲音也因此有些顫抖。
    “我帶你回去。”他低聲道，於是抬頭向眾人告辭，“三弟、顧先生、秦大人，清璿醉酒醉得厲害，本殿就帶她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行叨擾。”說著，便扶起傅青璿。
    “二哥，這會兒外麵風寒露重的，你這麼帶她回去，難免要受了凍，到時候休養起來，隻怕誤了時日。不如，讓她在為弟府上住上一宿，二哥如果擔心，大可相陪。等明日酒醒了，身子舒坦了，再回去也不遲。”息韞賢笑道。
    息韞潛的麵上露出猜度與遲疑。
    “怎麼，二哥不放心為弟？”息韞賢似笑非笑道。
    “那就請三弟妥為安排了。”息韞潛收起心中的一抹疑慮，淡淡道。
    息韞賢攜著一絲笑意，吩咐道：“郡兒，你帶清璿姑娘去舜英閣，讓下麵的人好生伺候著。”
    葉珺答應了聲，便讓隨侍的丫頭扶著傅青璿，一同離席。
    息韞潛暗暗給隨從使了個眼色，繼而目送她遠去。
    息韞賢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他迅速與頋均儒和秦大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漫不經心道：“二哥，宮裏的秋演近在眼前，這回不知要花落誰家了。”
    “三弟怎麼關心起這些了？”息韞潛淡淡回視，“秋演鬧得再大，終究不是秋選。”
    說者波瀾不驚，到了聽者心裏，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四人各懷心思地吃了一會，席間雖還算融洽，但氣氛卻有些僵硬。
    “幾位繼續吧，本殿去看一下清璿的情況。”息韞潛突然道。
    息韞賢笑了，“二哥身在曹營心在漢，為弟甚是理解。春宵一刻值千金，為弟就不再挽留了。”
    “休得胡說！”息韞潛輕叱一聲，便抬步離去。
    息韞賢見他去得遠了，嘴邊的笑意便也收盡，神色忽然變得凝重。
    “殿下，有什麼不妥嗎？”秦大人低聲詢問。
    息韞賢目中含著疑惑，道：“你說，他說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哪一句？”
    “秋演鬧得再大，終究不是秋選。”頋均儒接道。
    息韞潛微微點頭，“表麵上來看是說秋演選的是進宮獻藝的人，所起的作用並不大；而秋選選的是父皇身邊的人，隻有秋選的贏家才能影響後宮。如果真是如此，他費心維護那個清璿又是什麼意思呢？她那樣的身份是絕無可能進入後宮的。”
    “能不能發揮影響最終還是要看皇上的心意。若說秋選給的是進入後宮的機會，那麼秋演提供的就是捕獲皇上心意的機會。二殿下之所以那麼說，或許隻是想擾亂殿下的心誌，縛住您的手腳。”頋均儒道。
    息韞賢這才舒展眉頭，“過了今晚，他就會知道，辛苦謀劃了一場，所得不過一個毫無用處的女人而已。隻是，可惜那樣的容貌，卻選錯了主子。”他輕歎一聲，似乎在為傅青璿惋惜。但在場的人無一不知，這不過是在他捕殺獵物之後的慣有表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