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毓倒在我家門口已經是半夜，我出門倒垃圾的時候發現了她。
    她的皮膚很白，但在左小臂上有一處刀傷的口子，約有八公分長，而且很深，正往外淌著鮮血。西毓已經失去知覺，一動不動。
    我試著用手感覺她的呼吸——還好她還活著。
    我想都沒想就把她抱回家裏。在觸碰到她身體的那一刻，我感覺很滑，好像一不小心她就要從我的手裏滑落。
    夜深了，隻有我家的燈還亮著。我忙前忙後地幫西毓包紮，還好我是個醫學院的研究生。我查看了她的傷口隻是皮外傷，休息幾天傷口就會愈合。但令我擔心的是，這處傷明顯是被刀劃傷的，傷口邊緣極為規則，所以我不能確定她的背景。
    我更不知道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她正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家裏會怎麼想。可是我不能不理會西毓，把她一個人扔在門外。
    二
    碰到西毓的那天早上我去了海洋館，看到了海豚，看見了它富有光澤的皮膚和天真的眼睛。
    我看西毓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她沒有睜眼的時候我凝視著她的身體，就像海豚一樣。
    那一夜我沒有睡，也沒有看電視，我怕把她吵醒。
    第二天我是看著她醒來的。她睜開像水一般透明的眼睛，看到我並沒有大吃一驚。一切都那麼自然。西毓躺在床上望著我，笑了。
    我向她解釋著昨晚的經過，她一直在點頭。
    你叫什麼？我問。
    西毓。她說。
    西毓很漂亮，眼睛好像是水做的。她的皮膚白得讓人難以置信，但又不是慘白。她的身材修長，像是一條飄舞的彩帶。
    我一度以為，海洋館裏的海豚是不是來到我家了？但瞬間又否定這個可笑的想法。
    她除了自己的名字好像就不會再說什麼，我問她從哪來她也隻是搖頭。
    西毓稍動了下身，然後捂著胳膊，表情很痛苦。
    還不能動。我站起來說，又去查看傷口。
    西毓仍是笑著，可愛的表情一直掛在臉上。
    我們沒有問對方的具體情況。沒有問年齡，沒有問對方家裏的情況，也沒有問職業。
    能幫我到杯水嗎？西毓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很純淨。
    我遞給她杯水，看她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西毓在一旁看電視的時候，我正在無聊地搜索著報紙上的新聞。西毓很愛看電視裏的風光，尤其是有水的景色。我恍惚之間覺得她像是水的精靈。
    天哪！我驚呼道。我看見報紙上寫著海洋館裏的一隻海豚居然離奇地失蹤了，連警察也介入到這之中來。
    西毓疑惑地看著我，我也仔細打量著她。我又把她從到腳看了幾遍。不可能啦，西毓怎麼可能是海豚呢！我對自己說。
    三
    我有女朋友，她叫柳年年。
    柳年年來我這的那天西毓也在。柳年年盯著西毓看，然後生氣地問我說，這女人是誰？
    我仔細地跟柳年年解釋西毓來我家的經過。她翻了一個白眼，尖聲說道，不行，你得讓她回家。
    可她沒有家啊。我替西毓解釋著。
    沒家？哈哈哈，還是個野女人。柳年年的話像磨得極為鋒利的刀，句句傷人。
    西毓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倆吵起來，然後越來越激烈。她像是被嚇壞了，靠在牆上不作聲。
    柳年年堅持要西毓走，我卻沒做半點讓步。最後柳年年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倆分手吧。
    我沒猶豫地說，分就分，那是我早就想的事情了。
    柳年年拿起背包哭著跑出門去。
    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想和柳年年在一起了。她是個刻薄自私唯利是圖的人。她在意我的年齡，我的出身，我的職業。還好這次我們終於分開了。我和柳年年在一起我並不快樂，我想這不是真正的愛情，我所期望的是純潔的感情，不能摻雜其它汙濁的東西。柳年年則總說，世界上哪有那種感情，都是騙人的！
    西毓走到我身邊說對不起。我說不怪你，我早就要對她說分手了。
    我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站在我麵前的西毓。她的眼睛還是那麼透明、天真。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對她說，西毓，我們戀愛吧。
    西毓笑著點頭。好像事先知道我要這麼說一樣。
    四
    和西毓戀愛的感覺很好，她不會要求那麼多，讓我給她買這買那。
    平時在家裏也是西毓給我做飯，雖然她的水平實在有待提高。我們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樣生活。我感覺很快樂。
    西毓依舊是老樣子，隻是不停對著我笑。我感到久違的輕鬆。我們放下了那些愛情中的汙濁物，彼此心對心地說話，完全是透明的。
    西毓左臂上的傷已經痊愈，但是留下一道疤。西毓為此感到傷心，我則安慰她說，沒關係，過幾天就吸收了。
    其實具體能不能吸收我也沒把握。
    但西毓就高興得又笑起來。
    我看著她水般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膚，也笑了。
    西毓對水很有靈性，她總是盯著電視風景中的水麵，眼裏充滿了向往。
    想去遊泳了？我問西毓。
    她搖搖頭。
    海洋館的海豚還沒找到啊。我看著報紙自言自語地說。
    西毓隻是微笑著“嗯”了一聲。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她笑。
    一天早上，西毓消失了，我找遍了整個屋子都不見她的身影。西毓沒有留紙條說她要去哪，隻是就這麼走了，無蹤無跡。
    五
    幾天後我看見報紙上寫著海洋館的海豚又神奇地出現。
    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奔海洋館。我又看見了那隻海豚。這時一位飼養員從我身邊走過說，你看它這麼認真一定是很喜歡它了。
    我說是。
    他說，這海豚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呢，叫西毓。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之後飼養員說的什麼我已經忘記。我把臉貼在玻璃上看它。海豚遊過來，也那麼看著我。我看見它的眼睛很透明，我看它很有水的靈性。
    它的左鰭上有一條八公分的傷疤。我看它歡快地在我麵前轉圈。
    你現在還相信有純潔的愛情嗎？海豚問我。
    相信。我一直都相信。我說。
    它便滿意地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