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繼！這是我們戀愛後第一次給你寫信，原來我們都是發短信的，但是最近我發現，短信發過去居然沒有人回。
    最近過得不太好，老是會不停地想你，然後哭哭啼啼地找你媽聊天。我要承認錯誤，你老媽可能受我的影響也哭起來。
    記得高二文理科分班的時候，你搬個桌子來晚了，桌子上還架個椅子。看你不高的個子拿這麼多東西從後門晃晃悠悠地走進來，我差點沒笑出聲。
    班主任是個嗓門很大的男老師，他指著你喊，同學，從前門進來！
    你低著頭沒理他，還是費力地向前走。
    你耳朵聾了嗎，給我出……
    咣當！椅子因為搖晃地厲害摔在地上。這聲音混著老師最後一個“去”字的聲音，顯得恐怖無比。
    你這次沒去理會地上歪倒著的椅子，反而高昂起頭，用深沉的聲音說，告訴你，我沒聽見。
    你知道嗎，對於文科班而言，男生已經是珍稀動物了，而你第一天來就這麼酷，成了班裏最引人注目的人。
    而我也改變了第一次見你時的感覺，開始對你刮目相看。也許是青春的叛逆，我還想替你打抱不平，就用自以為極小的聲音偷偷說，人家從前門走、後門走不都一樣嗎，幹嗎那麼死板。
    誰知那聽力極好的班主任居然發現了我，他對著座位表找了好一陣，然後瞪著大眼衝我嚷，沈湘年！你很樂於助人是吧？那好，你和那個男生給我站門外去，好好清醒清醒！
    於是我也學著你的樣子慢慢站起來，高昂著頭，然後轉身隨著你一起出了門。
    我不是什麼問題少女，可是性子衝，也不溫柔，偶爾會給老師家長添點小麻煩。
    我們並排站在樓道裏，聽著大嗓門班主任和其他人講新班級的規矩。你還是高昂著頭深沉地說，這些破規矩。
    嘿，同學，咱倆還算共患難了吧，交個朋友！我說著一拳捶到你的肩上，差點沒把你捶一個跟頭。
    你的頭撞了一下牆，可依然高昂著頭酷酷地說，我叫王繼。
    二
    沈湘年！沒記錯的話是第一次寫信給你，怎麼說呢，手機找不到了沒辦法發短信。真想你啊，別看我一男生有時候也會傷心落淚。
    記得你常說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覺得我很酷很深沉，告訴你，那都是我故意裝出來的。還有你問我為什麼總是昂著頭，那是因為，因為我個子不高，這樣還可以顯得高點，可不是故意耍酷。總之進新班的第一天給同學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是挺不錯的一件事，你聽見又得打我了。
    自從咱倆共同被罰之後就算是朋友，而你也養成了經常捶我肩膀的習慣。你知道嗎，我養成的習慣卻是隔三差五地往藥店跑，買膏藥和噴霧劑什麼的。
    隨著時間推移，我終於原形畢露。我再也不是同學眼中那個略帶憂鬱隨意頂撞老師的叛逆酷男，而變成了一個整天嘻嘻哈哈的小頑童。
    因此你總說，怎麼人的變化這麼大啊。
    湘年啊湘年，坦白地說，自從第一次見你，你一拳把我捶到牆上開始，我就覺得我是想追你了。我的腦袋撞到牆上估計是給磕壞了，要不怎麼會生出這麼瘋狂的念頭。
    原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女朋友一定是溫柔賢惠的乖乖女，誰知我會對你這麼個活潑開朗甚至微微有些暴力傾向的女生動心。
    為了接近你我是想盡辦法，你以前是絕對不知道的。
    我知道你家就離學校不太遠，於是總會等你出班門五分鍾之後再去取車，然後朝以前出校門的反方向走，我當然知道這會繞一點遠，可我一點也不在乎。
    我總是會假裝好似偶然碰上你的樣子，騎著車飛快地從你身後過，然後突然回過頭隔著好遠說，沈湘年，再見！
    終於在我第十七次說再見的時候你在後邊大聲喊，王繼，下來，陪我回家吧！
    我等到了我要的結果。
    後來我還特意在我的山地車後麵安了個座。你問起來，我說因為書包太沉，是放書包用的。我多想說，沈湘年，你坐上來吧，我帶你回家，可是就開不了口。
    還好啊還好，有一天你遞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來看上麵寫著，我喜歡你，我們談場戀愛好嗎？另外，看完立即銷毀。
    我看完以後傻笑著，沈湘年，這可真像你的風格。我照著紙條上的做了，把它撕成碎片然後丟到男廁所的某一個角落裏。
    第二天我就寫了一張紙條還給你，你先是愣了一下，到了下個課間才走到我麵前說，好吧。
    其實我都明白這一愣和一個課間的含義，不過從此，我們真的戀愛了。
    三
    王繼，告訴你個秘密吧，其實剛認識的時候你的付出我都知道。
    你總會在我出了校門後五分鍾左右出現在我的麵前，紅著臉對我說再見。十幾天都是如此，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因此，後來我讓你陪我回家，我想有個伴總比沒有強。
    還有你的那個車座子，我問你原因，你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卻說是因為書包太沉。我想如果當時我再看看你那張不知所措的紅臉的話，我一定會笑到肚子痛，還好我忍住了！
    另外，我當初的那張小紙條，其實不是給你的，你聽到了一定很驚訝吧。
    我那時候一直都喜歡文質彬彬高高瘦瘦的男生，那紙條，其實是給曹輝的。我知道你倆高一是同班，所以就想讓你幫我轉交。
    難道你沒看見紙條背後寫著，請轉交給曹輝。我想你是沒看到，等第二天我看見你還回的紙條時我才明白你是誤會了。可是我又想，這樣癡情的男生，何不先談著試試呢。你又該說我是小壞蛋了吧。
    我原本以為一個小頑童和一個暴力女湊在一起一定會打個不可開交天昏地暗，因為我倆簡直八字不和屬性相克，可誰想到呢，這麼多年了我們卻沒真正吵過一次架。
    有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問你說，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你說，我從小到大就沒哭過，頂多傷心幾天。
    於是我按照慣例給了你幾拳，可我心裏卻想，王繼啊王繼，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麼辦？
    說實話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
    爸媽常常出差，我總是睡懶覺以致遲到，因此大嗓門老師總會吼我，而你，就在那次之後每天早上打電話叫我起床。
    你記得嗎？有一次你發燒三十九度多，大早上還不忘打電話叫我起床。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你病了，你還死不承認，結果聽見你老媽在一邊喊，都發燒三十九度還打電話！
    我也衝著你喊，王繼你不要命了啊，還不好好休息！於是就把電話掛了。
    其實我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我知道你每天陪我都是繞遠，要晚二十分鍾回家。
    你卻說，我希望送你一輩子。
    天哪，你知道你這話說出來有多大的影響！結果就是，我又給你了一拳，你那天又往藥店跑了一次。
    王繼，有時候我總說，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優點也沒有啊，學習差，又矮，長得隻能算是一般，而且整天散散漫漫不學無術。然後又是一拳。
    不過我也很想說，雖然這麼多缺點，但是你是真心對我好的。“打是情”用在我和你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到了高三，我們才真正考慮一件事情。我的成績年級前十，而你呢，簡直爛得一塌糊塗。我想，大學可能不能在一起了，我即使沒有對你說，你也應該明白。
    果然，我考到當地的一所名牌大學，你卻要到南方的城市上學。
    你走的那天，還把你老媽帶上了。你大大方方地向她介紹說，媽，這是我女朋友，沈湘年。
    你媽笑眯眯地說，兒子要上大學了，有女朋友媽也管不了，不過你自己要注意身體。
    你又衝著我說，有時間陪我媽聊聊天吧，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我點點頭，看著你又是搖搖擺擺地提著大箱子，就和兩年前見你時一樣，隻是，上次是走來，而這次是走開。
    你走的時候沒有哭，也沒對我說再多的話，我抱著你媽，我們都哭了。
    難道說，王繼，你一點也不留戀嗎？
    四
    沈湘年，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其實，你那小紙條不是給我的，我輕輕楚楚地看見了。可是我想，如果我把這紙條轉交給曹輝，那我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於是我冒了個險，假裝沒看到後麵的字，又還給你個紙條。
    我想我還是幸運的，你答應了。
    高三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差距有多大。我想你也了解這個問題，我知道這有多殘酷，但是我們必須麵對。
    我走的那天，當著你的麵，我不想哭。到了飛機上，我打開包，看到我習慣性地裝在包裏的膏藥和噴霧劑，我終於忍不住，還是哭了。
    是啊，你不在身邊，我帶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我上大一的那年，老媽常打電話來，說你一有時間就往我家跑，陪我媽聊天，她還說湘年是個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後來我打電話給你學著我媽的口氣又說一遍的時候，你對著電話大吼，你又找捶呢！
    沈湘年啊沈湘年，我多想再被你捶一下，哪怕會疼痛好一陣子。然而現在，我的噴霧劑出口處已經發黃，膏藥也不知道壓在哪個人的箱底，再也找不到了。
    好在還有手機，還能發短信，那些曖昧的悄悄話隻能讓我更想念你。有時候發短信發得手疼，我就說，要不我們寫信試試？
    你隻發過來很簡單的兩個字，不要。
    大學的第一個寒假，我急急忙忙地趕回去，都忘記給你帶禮物。見了你的第一麵，我看你張著雙臂朝我跑來，我也伸手要去抱你，可誰知還沒抱到你，你卻給了我兩拳。我疼得蹲在地上，你卻說，禮物呢？
    看我兩手空空，你又是兩拳打來。於是見了你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去藥店。
    不過那天晚上，在我家樓頂的平台上，我還是抱了你。我抱著你說些學校裏的事，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寒假結束要分開的那天，你居然拿個籃球送給我說，多打打吧，長高個。
    我接過籃球，然後摸摸你的頭，在你臉上輕輕地吻了下。
    五
    王繼，現在我正在你的墓前寫這封信。
    我想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送你籃球。
    誰知道你回宿舍的路上還在練習，誰知道籃球會滾到馬路上，誰知道你會過去撿，誰知道有輛卡車飛馳而來……誰知道？
    鬼才知道呢！
    是啊，我給你發短信，我明知道不可能有人回，我還是在執著。
    我去了你家，你媽一看見我就想起你，就不停地哭泣。
    王繼啊王繼，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會去撿籃球呢！
    難道說，你的亡，我的祭，才組成了“亡祭”嗎？難道說，我現在最應該的是“忘記”嗎？
    我不能，我沈湘年，隻能一直“想念”。
    六
    湘年，我現在在另一個世界給你寫信。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怎麼會去撿一個籃球呢！可是，這是你第一次送禮物給我，我很珍惜它。
    我現在看不見你，也看不見我媽，希望她不會太傷心才好。
    是啊，我到這裏來找不到我的手機，我想，現在我的手機上應該有不少你的短信，可惜啊，我看不到。
    還是想讓你再捶我一下，可是我怎麼樣才能辦到呢？
    七
    王繼，我終於想起來你說過讓我寫信給你，現在我想，這樣的話也許你就能收到吧。
    我在信封上沒有寫地址，我隻寫上了“王繼收”三個字，然後丟進郵筒。
    親愛的，我的信，你收得到嗎？
    八
    沈湘年，我突然想到寫信也許你能收到。
    我不知道地址應該怎麼寫，因此我隻寫上“沈湘年收”四個字。
    不知道，你有沒有給我寫信呢？
    好在，這裏還有郵筒，我把信投了進去。
    親愛的，我的信，你究竟收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