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柯宇睜大他那雙小狗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第一次來就可以進小司的家門？”
    難以置信的語氣勾起了杉蒲的好奇。
    “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咽了口唾沫，柯宇有所顧忌地打量著林原司臭臭的臉，遮遮掩掩地打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我隻是
    覺得當老師就是有一套，我跟小司做了2年哥們才曉得他在這落窩。”
    “跟老師這個職業沒關係吧，我和林原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容易混熟。”
    “也是。”
    杉蒲淺啜了一口柯宇先前自做主張買來的青島冰紮啤，這似乎是中國孩子很熱衷飲料，冷冷的說不出來
    的味道跟擁有柔和口感的日本產有著難以察覺的微妙區別。杉蒲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現在正是在中國和他的
    兩個中國學生飲酒。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杉蒲的舌頭不受控製地打著結，“在日本……20歲以下是禁酒的……”這句話
    在嘴裏醞釀了半天後還是猶豫著說了出來。
    中國對於禁酒法令放得相當寬鬆，林原司明顯對於回答杉蒲興趣缺缺，酒之類的東西對於他而言早在認
    識女性的身體前就嚐到其美妙滋味了，他完全不在意地品茶般輕啄幾口這淡黃色的飲料然後大塊朵頤麵前
    的下酒菜，。柯宇則是仰頭猛灌下一瓶後毫無形象可言地打了響亮的酒嗝。
    完全無視我的話哪！遭到這般待遇的日裔男子隻得咋舌年齡的差距果然是格外的明顯。杉蒲目瞪口呆地
    觀看柯宇豪壯不已的喝酒架勢，脫口感歎道，“中國女性果然不可小視，幾乎可以拚過好幾個大男人……
    ”
    “噗——”林原司率先噴出了一地啤酒，忍不住麵部狂抽的他壓抑得肩膀跟篩米似抖個不停。
    顯然不明狀況的杉蒲無法理解林原司可以稱的上失禮的行為，還有同一屋的滿臉鬱卒的女孩子正很憤
    懣地用眼睛秒殺那個在地板上笑得亂滾的生物。
    “請問……我說錯了什麼？”且不說這兩學生的反常，杉蒲自己也快鬱悶死自己的脫線了。
    “哈哈哈哈……老……老師，你認為柯宇是……哈……女人？哈哈哈哈……”
    “笑什麼笑！”女孩很是不滿地瞪視自己那笑得滿地找牙的死黨，“再笑信不信我抽死你個小龜孫子
    ！”
    杉蒲不安地扯了扯嘴角，林原司叫他老師的衝擊就很大了，沒想到後麵還跟一重量級的。尷尬地與柯輿
    對上視線，卻被後者迅速轉開了，快到杉蒲根本來不及讀出他的心思。現在的孩子都這麼開不起玩笑麼。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是男人……”杉蒲呐呐地補了一句，柯宇的臉倏忽間又變得更黑了。
    過了一會兒，林原司放肆的笑聲才漸漸止住、消失，他的臉也恢複到平常那個酷酷的撲克表情。
    良久，他開口，“柯宇你回去吧，再晚就真得在我家門口守夜了。”
    似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柯宇也很識相地順了台階下，匆匆丟下一句“你想的美”就提著未開封的啤酒
    離開了。林原司在好友走後並沒有看杉蒲一眼，他打開客廳的窗戶，獨自一人沉默地看著樓下的霓紅抽煙
    。
    “對不起，我攪了你們的興。”
    聳拉著腦袋，杉蒲沮喪得像個受委屈的大型忠犬。
    “跟你沒關係，那家夥就是突然發瘋，明天就沒事了。”林原司風清雲淡的論調並沒能給杉蒲任何實質
    性的安撫，雖然也有當事人的過度敏感在內，而將氣氛搞僵的始作俑者卻是自己毫無疑問。杉蒲很討厭在
    人際關係上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以前的自己不論在哪在何種場合都是很吃得開的，但是這是中國。他
    是一個日本人，中文說的再好文法再棒，他卻依然是這個中華民族的異類，他隻能以一個旁觀者詮釋自己
    對這的可笑理解，不自覺地將在日本的那一套搬到這個不適合的位置。
    “為這種小事傷神就是你們日本人的纖細麼？”
    “我沒有說什麼啊！你怎麼能這樣諷刺！”
    不耐煩地揮開纏繞上他鼻息邊的煙圈，杉蒲看不大清楚林原司此時的模樣，昏暗的光線僅來自遠處的霓
    紅和他銜著的明滅可見的紅斑。
    “想家麼？”
    雖然光線很暗，但是杉蒲知道林原司正在一瞬不瞬地觀察著自己。
    “也許吧。”杉蒲的回答很焦躁，有點打亂了他平時的步調。
    “回家休息去吧。”
    “ぁ……你的手，我忘了應該提醒你不要喝酒的……”
    “笨蛋，我自己把握的了度。”
    “說的也是——那，我回去了。”
    “杉蒲。”
    在杉蒲的手就要拉開大門時，林原司叫住了他，黑暗的身影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掐滅手中的香煙徑
    直向杉蒲走來。
    “你——”
    出乎意料，杉蒲感到一個溫暖幹燥的東西正貼住自己的額頭。林原司有些笨拙地用拇指使勁揩去上麵
    的紋路。“你皺眉頭了。”
    “……是這樣麼？”
    即使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林原司還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麼？杉蒲察覺到一股溫暖如他手指
    的感受漸然掩去了不久前的小小不快。
    “林原真是個溫柔的人。”
    林原司沒有吱聲，幸好光線遮蓋了一切，否則杉蒲一定會看到自己麵紅耳赤的可笑模樣。
    “ありがとう。”
    杉蒲說完拉開大門，隨手帶走剛才喝光的酒瓶和膨化食品塑料袋。
    走廊上的感應燈似乎因為潮氣而正式罷工了，較房間更加漆黑的空間裏林原司看不見杉蒲的背影，隻有
    地板被踩動時發出的”咿咿呀呀“聲說明杉蒲正向對門走著。然後是掏鑰匙時金屬撞擊的清脆響動和門鎖
    被扭開的含糊不清的彈簧拉動聲，在門關上後一切又回歸沉寂。
    “我也是。”林原司望了眼那扇再也摸不清輪廓的木門，慢慢退了回去，關上門前他聽見自己微笑著這
    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