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又是十一點。
    這幾天事很多，卓悅在家休息，卓緣得帶著妹妹去走訪親戚，這是他們媽媽老家那裏的習俗，放暑假一次，放寒假過年一次。後來遷居到這兒來，順便把這習俗也帶來了。
    他喜歡在家宅著，極其討厭這種串門行為。
    可卓沁與他完全不同，她天生愛熱鬧，梳妝打扮一番，早早地就等在樓下了。
    “臉上還抹了粉？你才多大？”卓緣洗漱完，在門口換鞋，無奈地看著在沙發上照鏡子照個沒完的卓沁，拎起提前買好的東西，“別看了，全世界你最美，走了。”
    “太敷衍。”卓沁撇撇嘴，帶上門。
    “沁大美女，午飯想吃什麼？”
    “包子，要肉餡的，別放蔥。”她說，又不放心地轉頭向家的位置看了一眼，“哥，媽應該沒事吧？”
    “你說有沒有事，都吐血了。”卓緣說。
    “我，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卓沁低下頭，“我沒想到她會……”
    卓緣見包子店到了，示意她等著，留下一句：“別想這個了，你好好念書就行，少看霸道總裁的小說，別整天想著未來有一天能嫁入豪門。”
    卓沁想了半天，決定從現在開始一定認真念書，再也不往各個軟件裏氪金了。
    過一會兒，卓緣拿著個還熱乎著的包子出來，塞在她手裏，同時手中多了瓶酒：“快吃吧美女。”
    卓沁一看見包子，特別是香噴噴剛出爐的那種，聞著味都覺得幸福，瞬間不顧形象地吃起來。
    卓緣開了酒往嘴裏灌，問道：“你記得路嗎？”
    卓沁一臉迷茫“什麼路？”
    “去大姨家的路，”他半眯著眼，“我忘了。”
    他故意的。
    其實他沒忘，就是煩，不想去。
    卓沁：“好巧，我也忘了。”
    “那怎麼辦，”卓緣看看手中的東西，“要不我們不去了？這些玩意兒就地分掉。”
    “害，那怎麼行，我之前記了地址，走，打車去。”
    於是兩人在烈日之下暴曬一小時，就為了等一輛迷路的網約車。
    “哥，我後悔了。”卓沁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她相信自己臉上的妝花得差不多了。
    她在心裏咒罵這個一小時前還信誓旦旦地跟他們保證說五分鍾就可以到的司機。
    說曹操曹操到。
    她在心裏罵曹操曹操也到了。
    一輛黑色轎車開到他們麵前，裏麵的司機緩緩搖下車窗，麵帶歉意：“不好意思啊，這裏實在太繞了。”
    “沒事。”卓緣說。他們剛搬來這時也迷過路。
    轎車司機瀟灑地一擺手：“來，上車吧，去哪？”
    卓沁報出一連串地址，那司機點點頭：“我知道，那地方我熟悉！”
    卓緣真怕他又迷路，不過這次他還是靠譜地將他們送到小區門口了。
    兩人下了車，又在小區裏晃悠著找門牌號，裏麵的岔路口多到讓人吐血，幸好他們大姨住在靠近門口的地方，還算容易找。
    大姨開門，見是他們，一臉驚喜：“呦呦呦，你們怎麼來了，還帶了東西過來啊……”
    卓緣心說你驚訝個鬼，不是前幾天就說過了麼。
    他杆在門口，不想進去，倒是卓沁，和大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很久。
    三個女人一桌戲，還好現在隻有兩個。
    她們具體說了些什麼他沒聽到，也沒興趣聽，隻偶爾從他耳邊飄過幾句“小丫頭真漂亮”“大姨也年輕”之類的話語。
    離開這裏後，太陽差不多都下山了，卓緣活動一下站得有些發麻的雙腿：“嘮完了？”
    卓沁似乎還意猶未盡：“嗯，大姨剛不停誇我漂亮呢，你聽見了沒？”
    他毫不留情麵：“我沒聽。”
    “算了，我就知道，誒哥，明天要去誰家？”
    “……”他誰家也不想去。
    很奇怪，他討厭和自己家親戚打交道，盡管有一層血緣關係在，但他們似乎隻是陌生人，這點與卓沁大不相同。
    也許是因為他比卓沁早生五年，見證了當時他們母子倆要被掃地出門時，表麵上看似義氣的親戚，沒一個站出來幫他們的，反而後來卓悅在事業上有了成就，經濟方麵逐漸超過他們時，又一個個死不要臉地以大家都是一家人的名義借錢不還。
    總之，他對這幫人沒半點好感。
    最後二人在門口攔了出租車，很快到了家。
    一進門，就是一陣肉香在歡迎他們。
    “媽，你做紅燒肉了！”卓沁連鞋都顧不上換，就要撲上桌去。
    “你慢點，”卓悅笑道，“沒人跟你搶。”
    卓緣倚在門邊看。
    他們的媽媽總是這樣，超乎想象地寬容大度，即使昨天被氣到吐血，今天還是笑臉相迎。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母親都這樣呢。
    這頓飯卓沁吃的不亦樂乎，而卓悅就在旁邊看著，也不吃，卓緣隨便扒拉幾口，就起身要上樓：“我吃完了。”
    卓沁趕緊也站起來：“你來我房間。”
    卓緣挑眉，看來她是打算要說什麼要緊事。
    ……
    “我其實早就去醫院查過了，”卓悅輕輕在床邊坐下，“以後家裏的一切都要交給你打理了。”
    “什麼……”
    卓緣心裏隱約覺得不妙。
    “我得的是血癌，而且拖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卓悅說出這些話時，臉上毫無波瀾，這場景她早在心裏反複排練過好幾遍，但不可否認的是，她說出這些話來時自己還是難過了，更多的是緊張。
    卓緣大驚，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他先是傻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後腦子“轟”的一下炸開，全身血液一點一點凝結，僵硬了身子，手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指尖冰涼，手心出了汗。
    他看著卓悅，目光好像要牢牢地把她盯死……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血癌不是絕症麼？她怎麼會得？她會死嗎？
    想到第三個問題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媽……”他艱難地開口，“你，嚴重嗎？”
    “不知道還剩多久了，”卓悅搖搖頭，“所以我叫你上來，我已經把工作辭了，明天開始去住院，我想盡量陪你們久一些，還有這件事能拖則拖，別讓卓沁知道，她要問起我怎麼沒回家，就說最近公司特別忙，我睡在公司了。”
    什麼叫不知道還剩多久了？
    就是快死了的意思麼？
    “卓緣，你是哥哥，也馬上是個成年人了，”卓悅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我把你妹妹托付給你，好好照顧她，以後我會需要很大一筆醫療費，不過我不會動那張卡，卡裏留了錢，省吃儉用一點，把這房子賣了，換個地方住，這裏物業費太貴，卡裏的錢能夠你們撐過幾年。”
    卓緣眼神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
    卓悅打卡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我察覺到最近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如果以後隻剩下你們兩個，千萬別想不開啊。”
    卓緣呆呆地接過了卡，坐著發怔。
    他母親把妹妹交給他了，她把家裏的一切都交給他了。
    當晚，對一切都還渾然不知的卓沁看見她從來不怎麼沾煙的哥哥，難得一見地在陽台抽了一晚上的煙。

    作者閑話：

    害，感覺過年過節走親戚是真的挺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