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瞪了我一眼，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靠到我懷裏。
    “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奧利弗的，我也說不清楚，總之，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暑假幾乎要結束了。奧利弗離開的前一天，我們互相表明了心意。我們都不敢相信，對方居然也喜歡自己。”
    “你們……做了？”雖然我知道我不該問這個，但強烈的嫉妒心作怪，我還是問了出來。
    “沒有，但我們接吻了。”西蒙的臉有些紅，見我的臉色有些發黑，他解釋道，“那年我才十一歲，奧利弗又是個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呢？”
    我心裏舒服了一些，但想到兩個人接了吻，還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我不想聽太多兩個人的依依離別，催促道：“接下來呢？奧利弗走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你說你要聽我才講的，結果你自己又在那兒生氣。”西蒙沒好氣地在我胸口留下一個牙印兒，“你確定還要繼續聽嗎？”
    我聳聳肩，摸著西蒙的後背笑道：“請繼續。”
    西蒙抓住我的手，不讓我隨便亂動，道：“我原本以為，事情到此也就結束了。誰知，奧利弗回家之後，給我寄來了明信片，還附帶著長長的書信。這些信件，每隔一個月便會準時到達。”
    “在信裏，奧利弗跟我講述了他的大學生活，有趣的事，或者煩惱的事。讀了那些信，我覺得奧利弗仿佛就在我身邊一樣，或者說，我就像來到了劍橋大學，跟著奧利弗一起經曆了那些悲歡。”
    “一年後，奧利弗的來信不再說學校生活了，轉而說起了醫院裏的趣聞。我當時覺得奇怪，問他為什麼。他說那地方離學校很近，而且他有個好朋友就在那所醫院裏上班。兩人中午用餐的時候，那個好朋友便會給他講這些，於是他又鸚鵡學舌一般講述給我。”
    講到這裏，西蒙臉上帶了些苦笑，“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應該能看不對勁來。如果我繼續追問的話，說不定奧利弗就會把真相告訴我。”
    我摸著西蒙的頭發安慰道：“奧利弗不告訴你這些，正是不想讓你難過。如果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西蒙在我懷裏趴了一會兒，繼續道：“總算挨到了第二個暑假。我邀請奧利弗來我家度假，奧利弗拒絕了。第三年第四年都是如此。到了第五年的夏天，奧利弗給我寫了一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我已經猜到了信上寫的是什麼了，但聽西蒙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那封信事無巨細地寫了婚禮的計劃和結婚對象，最後寫道：西蒙，我要結婚了，你也要幸福。我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之前明明那麼要好，怎麼說分手就分手？我寄信給他，可是再也沒有收到回信。誰知道他……如果我早知道的話，奧利弗也許就不會……”
    我感到西蒙的身體在顫抖，於是抱緊了西蒙，親親西蒙的頭發道：“就算你早知道，奧利弗也不會多活一分鍾。你知道，這種事是沒辦法強求的。我相信，奧利弗這麼做的初衷是不想讓你傷心。”
    西蒙的眼淚燙得我一個激靈，我挑起西蒙的下巴，小心地吻去西蒙臉上的眼淚。有些鹹，帶著幾分淡淡的苦味兒。等西蒙稍稍平靜下來，我才問道：“就因為這件事，你就不肯再開口講話了？”
    為了方便說話，西蒙動了動腦袋，說道：“當時我覺得天都塌了，世界上任何的人和事都虛假可惡，我不願在這樣的世界上活著，但又沒辦法逃離，隻好閉上自己的嘴巴。你知道，我不想做謊言的奴隸。”
    “每個人都有這種天塌下來的經曆，西蒙，事實上，你並不孤單。”我攬著西蒙，輕輕地撫摸著西蒙的後背。
    西蒙深吸口氣，“你知道嗎，當時他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時間，別著急，慢慢來。總之，就是這一類話。然而，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了，聽上去多麼諷刺。”
    我總算明白過來，第一次去山頂木屋時西蒙為什麼會突然生氣了。我看了眼掛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鍾了，於是拽過被單，擱在兩個人身上。“快睡吧，明天還得回阿裏斯特。”
    西蒙打了個嗬欠，靠在我懷裏睡著了。
    我躺了好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來到陽台上，我點了根煙，默默地吸著。
    我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個聲音始終糾纏其間。接下來，莫裏斯，你要怎麼做呢？跟史蒂芬夫婦攤牌嗎？時間不等人，餘生可能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樣長。
    抽完了煙，我來到浴室，洗了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有些陌生。也是，好幾天了，幾乎沒照過鏡子。
    我摸著自己的左臉頰，鏡子裏的那個人卻摸著自己的右臉頰。我感覺有些新鮮，之前我一直認為，鏡子裏的那個人跟我做的動作一模一樣，現在我才注意到，鏡子裏的人做的動作跟我完全相反。
    我深吸口氣，對著鏡子裏的人笑了笑。鏡子裏的人也對我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又突然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