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眶有些發熱，趕忙把目光移向一邊，嘴裏說了一句。“謝謝。”
    過了一會兒，西蒙又在紙上寫道：“能再跟我講講嗎，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笑了笑，“好啊，這些話我從沒跟人講過，今天很高興有了第一位聽眾。”
    西蒙坐得筆直，側著腦袋望著我。
    說實話，我還真不確定能不能將這些小心隱藏多年的事實說出來。
    我深吸口氣，緩緩說道：“小時候我就知道，我媽媽有病。因為，那個男人每天都這麼講，你那個瘋媽啊，那個瘋女人啊。但我從來不信，因為，她看上去很好，她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對每個人都很和善。”
    講述的同時，我腦海中出現了格蕾絲麵帶微笑的模樣。
    “直到有一天，我信了。那天，她把我關在櫥櫃裏。無論我怎麼哭喊，她都不理。我在櫥櫃裏呆了整整一宿，出來的時候幾乎都快傻了。那個時候，我相信她是真的瘋了。而且，我開始躲著我媽媽了。”
    西蒙聽到這裏，身體突然顫抖起來，他在紙上深深地寫道：“對不起。”
    我知道他是在說他把我關在浴室的事情，我笑了笑，“沒關係的，雖然當時我也很害怕，但比起小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所以，當我看著我媽從世貿大廈頂樓一躍而下的時候，我心裏其實是帶著一絲釋然的。”
    這是我最隱秘的心事，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
    我不知道西蒙能不能理解這種心情，我突然有些害怕他會把我當成瘋子，於是我特意看了他一眼。看到西蒙臉上並無嫌惡的表情，我稍稍鬆了口氣。
    “是不是有些可怕？想想自己都覺得恐怖。當兒子的竟然盼望著自己的親媽死掉，簡直是發瘋了。這種負罪感一直跟隨著我，仿佛我才是殺死我媽媽的凶手。我想，這種負罪感我這輩子也擺脫不了了。”
    說到這裏，我繼續不下去了。我的聲音在發抖，我的手也在發抖。為了避免發生危險，我把車停到了路邊。
    西蒙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
    我深吸口氣，苦笑道：“現在，我連藏得最深的秘密都告訴你了，你不想回報一下嗎？”
    西蒙眼裏帶著歉意，他伸手抱住我，親了親我的頭發，就像我曾經安慰他的時候的樣子。
    等我平靜下來，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我啟動車子，繼續趕路。
    “還想繼續聽嗎？”
    西蒙搖搖頭，在紙上寫道：“改天吧，我不想你太難過。”
    “改天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本想把氣氛弄得輕鬆一點，但實在是笑不出來。
    於是，後半段路就在沉默當中度過了。
    回到西蒙家，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吃過晚飯，我就回了房間。今天跟西蒙的談話，令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仿佛堆在角落裏的舊事重新被扒了出來，重新登上舞台演出一遍似的。
    正胡思亂想，西蒙進來了。這回，他是從正門進來的，接著他反手鎖上了門。他來到床前，躺到我旁邊，右手搭在我胸口，就那麼靜靜地盯著我瞧。
    我摸著西蒙柔軟的短發，笑道：“老看我幹嘛？”
    西蒙用食指在我身上寫道：“你好看。”
    我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西蒙是在擔心我。曾幾何時，這個隻知道陷在自己往事裏的少年也開始關心別人了。我湊到西蒙跟前兒，低聲笑道：“你也好看。”
    兩個人笑了一會兒，抱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