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邊往墓地深處走，一邊問我道：“你們是他們的什麼人？”
    為了避免解釋太多，我回答道：“布蘭奇是我的外婆，盧卡斯則是我的初中老師。”
    老人沒再多問什麼，把我們領到一處墓碑前，道：“布蘭奇，你的兩個外孫來看你了。”
    聽到這話，我有些尷尬。但我不願多做解釋，我見西蒙的肩膀在輕微地顫抖，道：“謝謝您了，能讓我們自己待會兒嗎？”
    “當然，”老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指著過道說，“盧卡斯就在前麵，你們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我道了謝，攬住西蒙的肩膀。西蒙靠在我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從照片上看，西蒙跟他外婆長得並不像，隻有寶石般的眼睛有幾分相似。但不可否認，他外婆是個美人，微笑的神態很吸引人。
    等西蒙情緒穩定下來，我摸摸西蒙的腦袋，輕聲道：“時間不早了，跟外婆說再見吧。”
    西蒙擦去眼角的淚，對著墓碑默默地說了些什麼。
    順著小路一直往前走，來到了盧卡斯的墓碑前。照片上，盧卡斯瘦的脫了形，跟在相片裏看到的人有著天壤之別。我相信，這個男人在臨死前一定經受了很嚴酷的考驗。
    西蒙的情緒雖然好了很多，但還是能看出悲傷的影子。最重要的是，我能清楚地判斷出，西蒙的失語與這個男人並無關係。否則，西蒙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打開了遞給西蒙。其實，這本來是準備給布魯斯的。
    西蒙有些愕然，他怔了幾秒鍾才接過來，放到嘴裏嚼了起來。
    “我姐姐愛麗絲特別喜歡吃巧克力，所以每次我去看她的時候，都會帶一整盒巧克力。她吃巧克力的時候，臉上會笑出花來，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也許，瘋子比正常人更容易滿足，也更容易得到幸福。”
    西蒙眨了眨眼，不解地看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談起愛麗絲，甚至不知該從何講起。於是，我聳了聳肩，道：“你知道，她並不是一出生就有問題，至少十九歲以前，她看上去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西蒙仍舊看著我，我隻好繼續往下講。
    “之前我跟你講過的，其實都是真的。這種病，遺傳的幾率很大。所以，我也很有可能患有這種精神疾病。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學心理學的原因。我想弄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突然變成一個瘋子。”
    西蒙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上還沾有融化了的巧克力，摸上去粘糊糊的。
    我忍不住抱了西蒙一下，低聲在西蒙耳邊道：“謝謝。”
    說出這些話，我用了二十一年的時間。事實上，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講過我的家庭，我患病的姐姐和已經死去的媽媽。我認為這是我身上的一個傷疤，講起這些就像要把那個傷疤重新撕下來，會鮮血四流。
    西蒙湊在我嘴角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眼眶有些發熱，見周圍沒人，便回吻了西蒙一下，接著就拉著他匆匆往墓園門口跑。
    上了車，我緊緊抱住西蒙，用力去吻他的嘴。我嚐到一股濃濃的巧克力味兒。西蒙也很熱情，雙手緊緊抓住我的後背。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平靜下來。我們互相望著對方，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我摸摸西蒙的腦袋，開動汽車，準備往回走。
    路上，西蒙不時偷偷地看我一眼。
    我自然察覺到了，笑道：“怎麼，老看我幹嘛？”
    西蒙掏出紙和筆，慢慢寫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心裏一陣苦澀，又是一陣溫暖，苦笑道：“是啊，我想，世界上所有的苦難都叫我給嚐了個遍。短命的媽，不負責任的爸，還有發瘋的姐姐，三個人，沒有一個好的。”
    西蒙想安慰我，但又擔心會妨礙我開車，於是他便深深地看著我，忽然低下頭，在紙上寫道：“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