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幾乎連成了線，砸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昏暗的路燈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那影子被越拉越長，接著又飛快得變短了。最後濃縮成一個點，一個黑色的點。
    那人在路燈下停了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穿一身半舊的黑色嗶嘰長袍，頭上戴著風帽，露出一對淡藍色的眼睛。低聲抱怨了一句，“見鬼，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雨越下越大了，劈劈啪啪地砸在地上，緊跟著濺起了大朵的氣泡。
    那人抬眼望著前麵，那是一條異常漆黑、幽深的巷子。巷子的另一頭就是莫裏小鎮最大的教堂——聖馬丁教堂——正是他要去的地方。
    “記住，孩子，千萬不要在夜裏獨自走那條路。”
    瑪蘭主教的話在耳邊響起，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著黑暗走去。
    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我。準確地說，是十年前的我。
    那時候，我還年輕，隻有十七歲。
    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時我能聽從瑪蘭主教的話，不走那條小巷，我想，我的日子會幸福得多。又或者，當時我能勇敢一些，甚至隻是大聲叫上一句，也許，痛苦就不會日夜不停地噬咬我的心了。
    可惜的是，我沒有。我被自己的固執拉近了地獄，也許，是怯懦。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選擇了那條通往聖馬丁教堂的捷徑。正是這條捷徑，成為我十年來從未間斷的噩夢。
    我想，這噩夢極有可能會伴隨我的一生，直到我死去的那刻。
    巷子很深，也很黑，就像怪物張開的嘴。
    我打了個激靈，黏在身上的袍子，似乎更加濕冷了。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我本能地加快了速度，希望能盡快通過這條巷子。
    很快，我來到了拐角。過了拐角，就隻剩下一半的路程。我稍稍鬆了口氣，緊張的心情也漸漸緩和下來。
    就在這時，一聲叫喊打破了寂靜，也讓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那是一個男孩兒的求救聲，帶著驚恐、倔強、憤恨與絕望。
    “哦，不，他有危險！”
    遇到這種情況，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救人。但那求救聲太過淒慘，以至於我愣在原地沒有動彈。
    過了一會兒，我控製著呼吸和腳步，漸漸向拐角處靠近，接著，我趴在牆上，探出了腦袋。
    就是這一幕，不斷地在我的睡夢中出現，折磨著我那脆弱的神經。
    我看到，不遠處的垃圾堆旁，一個有著棕紅色短發的男孩兒被三個流裏流氣的男人按在了地上。
    男孩兒的臉死死地貼在地上，幾乎被垃圾和雨水淹沒了。他拚命地叫喊，不斷用腳去踢那三個男人，想要借此擺脫控製。但他的掙紮隻換來了三個男人更加放肆的嘲笑。
    “我應該救他，我必須得救他……”我在心底默默地說著，但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一下也動彈不了。
    男孩兒還在掙紮，嘴裏不停地咒罵著。“你們這群混蛋，快放開我……”
    三個男人像是看笑話似的看著男孩兒，還不時地吹聲口哨。
    “哦，上帝啊，我得救他……”我想大聲喊出來，但我的脖子就像被人用手死死地扼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響。
    淫穢不堪的話不停地從三個男人嘴裏流瀉而出，男孩兒的叫喊聲更大了，聲音裏帶著顫抖的絕望。
    “混蛋，你們放開我，放開——”
    我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但從沒想過，不完美的背後竟是如此地肮髒和齷齪。但更可怕的是，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懦弱膽怯得多。我不敢走上前去製止，甚至連大叫一聲也不能。
    因為，我怕自己會遭受那個男孩兒同樣的下場。我不忍再看，於是，我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口氣，向來時的路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令我終生難忘。
    那男孩兒看到了我，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裏盛滿了絕望，還有哀求。
    哦，上帝，他是在向我求救！
    我立在原地，沒有動彈。上帝啊，我到底該怎麼辦？
    幾秒鍾後，男孩兒閉上了眼睛。他不再反抗，像個破布娃娃一樣，任由那三個男人將他揉搓成他們想要的形狀。
    男孩兒的褲子被扔到了垃圾堆上，上麵燃燒著大片大片的紅色，像火焰一樣，灼痛我的雙眼。
    我咽了口吐沫，隻覺得嗓子幹得厲害。接著，我轉過身，慢慢向巷子口走去。
    雨下得更大了，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我卻感覺不出一點兒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