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巴黎的醫院裏了。
    雪白的床單，雪白的天花板，還有雪白的病號服。我討厭一切白色的東西，這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死亡。
    手上掛著點滴，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進入心髒。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熟悉的人，石訥爾先生，甚至也沒有艾特拉伊，或者施奈爾太太。
    我有點兒失落，於是，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嗨，西蒙，你醒了嗎？”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膜，我猛地睜開了眼。“媽媽？”
    在我眼裏，媽媽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她有著曼妙的身材和漂亮的臉蛋，還有，她的頭腦也是沒的說的。隻可惜，她太忙了，我一個月最多能見到她一麵。“媽媽，你怎麼來了？”
    媽媽挑了挑眉，“我來了你不高興嗎？”
    “當然，我很高興。”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圈突然紅了。
    “西蒙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了，怎麼還哭鼻子？”另一個聲音響起。
    這回，我真的有些吃驚了。“爸爸？”
    說起來好笑，爸爸是個工作狂，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有時候連聖誕節都見不到他。
    “這回請了一個月的假，可以在家好好陪你。”爸爸來到床邊，摸了摸我的頭發。
    “你們……”我眼眶有些發酸，用力吸了吸鼻子。
    “對不起，西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我們總說工作太忙，忽略了對你的關心，以後不會這樣了，請你相信我們。”
    “嗯。”我點了點頭，趕忙閉上眼睛，否則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等心情平靜了，我突然想起了石訥爾先生，“你們知道石訥爾先生嗎，他怎麼樣了？”
    “石訥爾先生沒事，他第二天就醒過來了，就是他通知我們過來接你的。”媽媽似乎有些後怕，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西蒙，你知道自己被困在山洞裏多少天嗎？你又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嗎？”
    “親愛的，別那麼嚴肅，你嚇到孩子了。”爸爸親了親媽媽的臉蛋，“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不過，西蒙，以後不許做那麼危險的事情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需要聯合大家的力量。”
    “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幸好石訥爾先生沒事。
    一個星期之後，我回到了家裏。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畫畫，似乎就剩下發呆了。
    石訥爾先生為什麼不來看我，至少我救了他一命啊。我支著腦袋思考，不，也許他還要因此而埋怨我多事呢。
    “又在發呆，這孩子最近越來越奇怪了。”媽媽嘟囔了一句，“西蒙，東西收拾好了嗎，你知道，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了。”
    “早就收拾好了。”我回了一句，繼續思考關於石訥爾先生的問題。
    第二天是個晴天，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嗨，西蒙，暑假過得怎麼樣？”我最好的朋友博納索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看上去有點兒無精打采，怎麼啦？”
    我搖了搖頭，勉強打起精神，“不，我很好，謝謝。”
    “對了，聽說了嗎，咱們班今年要來一個交換生，好像是個美人兒。”博納索興奮地漲紅了臉，“不知道比起讓娜來怎麼樣。”
    “是嗎？”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博納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同學們，暑假玩的怎麼樣？”萬年不變的開場白響起。
    講台底下爆出各種答案，“不錯”“還好”“無聊”。
    “新的學期開始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這次回答倒是意外得統一，“當然。”
    我提不起精神，支著下巴望向窗外，腦子裏再次浮現那個有著憂傷目光的男人。忽然間，眼前閃過一個人影，艾特拉伊？我皺了皺眉，懷疑自己看錯了。
    “接下來，我為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艾特拉伊•布魯斯，歡迎。”
    教室裏響起熱烈的掌聲，有的人還吹起了口哨。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真的是艾特拉伊。
    艾特拉伊微微一笑，和我的目光正好對上了，“我是艾特拉伊•布魯斯，很高興認識各位。”
    我笑了一聲，跟著鼓起掌來。
    下課後，艾特拉伊坐到了我身邊，有些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啊，西蒙，因為忙著交換生的事情，一直沒有過去看你。你的身體完全康複了嗎？”
    我點了點頭，“當然，我現在健壯得像一頭牛。”
    艾特拉伊被這個比喻逗笑了，“你真可愛。”
    被一個女孩子說成可愛，怎麼聽都不像是一種讚美。於是，我換了個話題，“你父親不是反對你學畫畫嗎，他怎麼會同意你來這裏？”
    “我跟他攤牌了，說如果他不讓我來，我就離家出走。”艾特拉伊聳了聳肩，“而且，我出具了一份醫院的檢查，證明我的視力非常好。”
    我知道艾特拉伊這麼做的道理，笑著點了點頭，“那就恭喜你了。”
    “謝謝，對了，”艾特拉伊皺了皺眉，“知道嗎，西蒙，石訥爾……”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艾特拉伊聳了聳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提到石訥爾先生，我的心裏就像壓上了一塊石頭。對於接下來的鑒賞課，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我支著下巴思考，石訥爾先生為什麼不來看我，他應該當麵道聲謝，至少也應該打個電話吧。
    正想著，忽然聽到腳步聲漸漸靠近了，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暗想：“真是糟糕，那個滿臉紅光的老頭子最喜歡找我的碴兒，這次可慘了。”想著，我的頭垂得更厲害了。
    到了跟前兒，腳步聲停了。我的視野裏出現一雙擦得纖塵不染的皮鞋。“我的課就這麼無趣嗎？”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我一下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石訥爾先生？”
    “請叫我奧爾拉維爾老師，謝謝。”石訥爾先生越過我的課桌，繼續往下走，“潘佩絲的這幅日落，最出彩的地方就在於色彩的搭配……”
    我望著石訥爾先生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