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見了鬼，趕緊把小家夥兒放到了七公主懷裏。
    七公主悠悠醒轉，看了小家夥兒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謝謝。”
    我臉頰發熱。這麼客氣幹嘛，我一隻鳳都不好意思了。“別這麼說。”
    七公主親親小家夥兒的身子，小家夥兒又吱吱地笑了起來，像一隻渾身血汙的小耗子。
    那笑聲，聽起來又可愛，又討厭。
    我笑道：“這小東西古怪得不得了，別人都哭，他卻笑個不停。”
    七公主忍不住笑了，“不如小名就叫他笑笑。真希望他能一直這麼開心快活。”
    笑笑？笑笑好。比鳳九天可順嘴多了。
    我笑道：“大名叫什麼？”
    七公主想了想，道：“他爹姓吳，他也隻能姓吳。至於名字，就取單名一個情字吧。”
    吳情？無情？聽上去似乎不太好聽啊。長大了可不要殘忍淡漠、冷血無情啊。
    不過，既然人家親娘執意這麼叫，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於是，我說：“無情就無情吧。隻道無情卻有情嘛。”說完，感覺自己拍馬屁的功夫似乎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見七公主要解衣喂奶，我趕忙回避。
    出了洞，來到樹枝上，我化成一隻碩大無朋的鳳，兩爪緊緊箍住樹枝，脖子一縮，兩隻翅膀護住腦袋。
    呼，還是這麼舒服。化成人形，總覺得有些不適應。
    打了個瞌睡，我從樹枝上落下，落到地上就化成了人形。我走進山洞，見七公主正抱著小家夥兒唱歌。
    “小寶貝，快快睡。夢中會有我相隨。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寶貝，快快睡。你會夢到我幾回。有我在，夢最美，夢醒也安慰。花兒隨流水，日頭抱春歸，粉麵含笑微不露，嘴角銜顆相思淚……”
    看著這一兒一母，互相對視的模樣，我忽然覺得有個孩子也不錯。
    我開始第一次思考要不要去找隻凰來配對。
    很快，小家夥兒睡著了。
    七公主把小家夥兒放到一邊，衝我微微一笑，“你要不要看看他？”
    我趕緊點頭，來到近前，看著小家夥兒嘴角銜笑、閉目而眠的樣子，覺得心裏頭又暖又軟，像是泡在了溫開水裏，說不出的熨帖。
    畢竟，這是我接生的孩子呢！
    七公主又道：“想不想抱抱？”
    想是自然想的，隻不過，我還是立刻搖頭。“他太軟了，我怕摔著他。”
    “沒關係。來啊。”七公主倒很大方，也不管我和小家夥兒願不願意。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家夥兒，全身僵硬如鐵。
    我聞到小家夥兒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奶香，覺得實在不可思議。人小的時候怎麼能這麼軟、這麼香呢？為什麼長大之後卻變得又硬又臭？
    許是被我的動作弄醒了，小家夥兒睜開眼，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忽然，他臉上一變。
    我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哭，誰知，他咧嘴一笑，口中發出吃吃的聲音。
    竟然是笑了。
    好嚇人。
    我鬆了口氣，也對著小家夥兒一笑。
    小家夥兒立刻收了笑，伸出柔柔弱弱的小手，拉住了我的食指，接著，往嘴裏一塞。
    竟然要吃我的手。
    我有些無奈，但又不敢把手指強行拔出來，怕他受刺激之下再哭出來。於是，隻好任由他咬著我的手指。
    當然，我的手指又白又幹淨，是絕對吃不壞他的。
    不知何時，七公主睡著了。
    我僵硬著身子，抱著小家夥兒。每當我想把他放回床上，他就會癟癟嘴，一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模樣。所以，我隻好一直抱著他了。
    說真的，抱一天孩子，比修煉一年還要勞神費力，關鍵還膽戰心驚。
    所以，關於找一隻凰交配的事，還是暫緩再說吧。畢竟，這一小隻已經夠我受的了。
    七公主是個幸運的女人。她的幸運在於，她認識了我。
    現在，我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保姆了。她十分放心地做起了甩手掌櫃，直接將小家夥兒扔給了我。
    也許，我不該再叫他小家夥兒了，應該叫他笑笑，或者吳情。
    聽說，小孩兒是能聽懂大人的話的。你叫他什麼，他就記住了。所以，如果我老是小家夥兒小家夥兒的叫，說不定他真的以為自己叫小家夥兒了。為了避免產生這種錯誤的認知，我決定叫他的名字。
    平時的時候叫笑笑，如果他不聽話，我就叫他的大名，讓他知道事態的嚴重。
    當然，一開始的時候，事情並沒有這麼順利。
    我想對笑笑好，自然就想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他。但卻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是個人，不是鳳。
    所以，當我把一條白白胖胖的蟲子塞到他手上，他毫不懷疑地張開嘴準備放入口中的時候，七公主很罕見地發了火。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鳳九天，你給我差不多點兒！你以為自己是鳳，全天下的就都是鳳嗎？吳情吃了蟲子要壞肚子的！”
    七公主罵得堂而皇之，理直氣壯，聲嘶力竭。
    我卻無話可說，隻得唯唯諾諾地道是。
    於是，我一怒之下，把所有蟲子都吞到了肚子裏。然後，再也不給笑笑蟲子吃了。
    我會把笑笑舉在頭頂，讓他坐在我脖子上撒歡。不過，這種事隻做了一回。因為，這壞小子竟然在我脖子裏撒尿，淋了我一頭。
    七公主大笑過後，還強詞奪理地說：“童子尿大補。”
    大補？你怎麼不補？
    這之後，我隻會把笑笑扔得高高的，高過我的頭頂，高過梧桐樹的樹枝。
    笑笑不愧是神仙與凡人的結合，竟然絲毫不怕，而且還會咯吱咯吱地笑。
    笑起來簡直像隻機敏的小耗子，又可愛，又討厭。
    有時候，我也會恢複原身，變出火紅色的羽毛和威風凜凜的雙翅。
    笑笑會趴到我的背後，攬住我細長的脖子，大笑不止。
    我逗他，“你下去。不下去我就把你帶到天上去了。”
    笑笑毫不理會，依舊咯咯的笑。
    於是，我展開翅膀，在低空慢慢飛翔。
    這些天，由於七公主的點撥，我已經飛得越來越好了，至少，比麻雀飛起來可快多了。
    笑笑伸出一隻手，張向半空，嘴裏還在大笑，口中發出風一樣的聲音。
    我見笑笑不怕，便有意賣弄一下，笑道：“抓好了，我可要飛到九天之上了。”
    笑笑似乎能聽懂我在說什麼，他的兩隻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脖子，差點兒把我勒窒息了。
    我氣笑了，“鬆開點兒，你要掐死我了。”
    笑笑趕忙鬆手，結果，因為飛得太高太快，笑笑的身子一晃，竟然直接從我背上摔下去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反過身，衝著笑笑飛了過去。
    笑笑落在我的背上，緊緊抓住我的羽毛。因為害怕，小身子簌簌地發著抖。
    真可憐。他應該是嚇壞了。
    落了地，我趕緊把笑笑抱在了懷裏。
    笑笑緊緊摟著我的脖子，小臉蛋蒼白得厲害。好在，他天生不愛哭，因而怕得厲害，卻依然沒哭。
    “不怕，笑笑，不怕。”
    我手足無措地安慰了笑笑兩句，趕忙去看七公主，心中不免有些心虛。
    剛剛的變故，自然逃不出七公主的法眼了。誰知，七公主就像沒有看到一樣，笑道：“走吧，吃飯了。”
    笑笑聽到吃飯，很快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他拍著小手，臉上帶著傻乎乎的笑，嘴角一咧，口水全都流到了我胸前。
    我宅心仁厚，再加上剛剛的變故，自然什麼都不會說。隻好在笑笑的腦門上輕輕一彈，罵一聲：“簡直口水成精。”
    秋去冬來，轉眼半載。
    笑笑六個月了，跟其他的凡人小孩兒比起來，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神奇的地方。他的嗜好跟我差不太多。吃，睡，玩。
    這天，我們正玩兒舉高高，就見天上烏雲壓頂。
    我趕緊把笑笑抱到了懷裏，奇怪這天氣的反複無常。
    七公主從洞裏走了出來。她臉上十分陰沉，如臨大敵。
    我問：“怎麼了？”
    七公主道：“來了。”
    我更奇怪了，“什麼來了？”
    七公主一個字都不肯多說，“我大哥。”
    那個戴皇冠的老頭兒？他來幹嘛？我想不出來。
    七公主也不解釋，“你帶吳情去洞裏躲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我嚇了一跳，這麼嚴重？
    七公主見我還愣在原地，瞪了我一眼，“還愣著幹嘛，進去！”
    我不敢耽擱，愣頭愣腦地哦了一聲，就跑到了山洞裏。
    笑笑似乎很怕，抱得我很緊。我也很怕，抱得他也很緊。
    我的心急切地跳動著，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那個老頭兒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隻不過，他到底要幹嘛呢？
    洞外，七公主與那老頭兒對峙著。
    我豎起耳朵，留心著洞外的動靜。我聽到那老頭兒說：“孩子給我。”
    我心下大怒，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想要就要啊，想要自己生去啊。
    七公主不卑不亢，“那是我的孩子。”
    “是你和吳晗光的孩子。是神仙和凡人結合生下的孩子。是孽種。是雜碎。是不該來到這個人世的。”
    我更怒了，你他娘的才是孽種，是雜碎呢！你們全家都是孽種雜碎？哎，好像不對，這好像把七公主和笑笑也罵進去了？
    正胡思亂想，就聽七公主道：“你夠了！你太冷血了！天庭被你這樣的人統治，早晚要完蛋！”
    “住口！”一聲巨大的轟隆聲響起。
    我猜，應該是哪座山峰的峰頂塌了。沒想到，這老頭兒年紀雖大，功力卻更在七公主之上。
    老頭兒平緩了語氣，“把孩子交出來。他跟在你身邊，早晚也會變得跟你一樣目無一切的！”
    七公主輕輕地笑了，“他就是個罪人之子，合該被困在此地。”
    老頭兒依舊是那一句，“把孩子交出來。”
    這次，不知道老頭兒用了什麼術法，聲音聽上去十分刺耳。
    我的耳朵像是被針紮了似的，說不出的疼痛難忍。
    笑笑年幼，受不得這刺激，竟哇哇大哭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哭呢。
    我趕緊捂住笑笑的嘴巴，安撫道：“笑笑乖，不哭，不哭。讓那個討厭的老頭兒發現了就不好了。”
    笑笑哭起來沒完，我隻好化出原身，將笑笑貼身放在我腹下，兩隻碩大有力的翅膀緊緊抱住笑笑。
    笑笑以為我在跟他玩兒遊戲，於是止了眼淚，專心致誌地開始拔我的羽毛。
    我大人大量，不跟他小孩子一般計較。支棱著兩隻鳳耳，仔細聆聽著洞外的聲音。
    兵戈聲大作。是兵器撞擊的聲音。
    轟隆隆，嘩啦啦。是山石傾倒的聲音。
    呼喊聲、叫罵聲不止一個，很顯然，對戰七公主的不止一個男人。
    這群人還真是不要臉，這麼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女流之輩，也不嫌臊。
    我心中恨得要命，卻不敢出去。我知道，我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笑笑。我決不能讓那個老頭兒把笑笑帶走。
    這是七公主的命。也是我曾許諾好好守護的孩子。
    一諾千金，既然許下了，就務必做到。
    我雖是一隻鳳，卻也明白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洞外的打鬥還在繼續。兵刃聲、喊叫聲，實在惹人厭煩。
    我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多討人嫌的聲音。也不對，第一次應該是七公主被旱雷懲罰的時候。
    旱雷的聲音也是那麼討厭，無休無止，刺耳激烈，像是凶惡的鬼怪。
    不知何時，笑笑在我身下睡著了。他鼻子裏還冒著鼻涕泡，嘴裏發出輕微的鼾聲。
    睡得可真甜啊。
    我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當然，還有點兒討厭。要知道，他娘為了他正拚老命呢。他可倒好，睡得這麼熟。這心也太大了吧。
    腹誹完了，我繼續支棱著耳朵，探聽洞外的情況。
    兵戈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難道是七公主勝了？
    正高興，就聽那個討人厭的老頭兒說道：“七妹，你可服？”
    七公主咳嗽兩聲，執拗道：“不服。”
    我真佩服七公主，真的，她是我見過的最有個性的女人。
    老頭兒咄咄逼人：“你我兄妹一場，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若死不悔改，我就不得不取你性命了。”
    七公主毫無懼意，隻道：“死又何懼？隻不過，我要你答應我，放過我的孩子。畢竟，他是你的親外甥。”
    “外甥？”老頭兒笑得狂傲，“我可沒有半人半神的外甥。”
    這老頭兒說話也太惡心人了，我恨不得衝出去立刻給他兩巴掌。
    七公主被老頭兒的無情氣得吐了口血出來，“你……”
    老頭兒放柔了聲音，道：“七妹，別慪氣了。隻要你承認錯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天庭。至於你那個半人半神的兒子，我也可以視如己出，悉心教導。你覺得如何？”
    我又立刻被老頭兒的無恥給惡心到了。
    七公主自然也不會妥協了，“你休想。”
    老頭兒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冷笑道：“好，很好！我就當我從來沒有你這麼個妹妹。諸神聽命，立刻給我炸平了這九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