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念著自己離京到這西境隨兄長駐守已經兩年有餘了。
    西境邊界的戰事吃緊，他也不便找理由推脫回京探望一眼。
    本就不是他自己意願來這荒蕪之地的，是老侯爺硬向皇上請旨，讓他去曆練。
    說白了，就是為了不遂他的心意，讓他徹底斷了和陸綰郎的念想。
    戰場無情，家書有情。
    蘇慕臨行之前還向陸綰郎尋了他做的香囊日夜帶在身邊，以解相思之苦。
    “小蘇將軍”為了區別他和兄長，軍營裏麵的士兵常這樣喚他。
    蘇慕剛喃了一口燒酒入口。
    自入冬，西境似乎就跟裹著銀霜度日，雪下個不停，積雪將戰士們堆得火坑都埋住了。
    正因如此，他們才能與西境的阿努族之間的戰事有所緩解。
    停戰休止，兩方都有了喘息的餘地。
    “何事？”蘇慕的臉上掛著戰場上留下的刀傷此時已經結痂，但卻不能掩蓋住他本就周正的麵容和氣宇不凡的氣質。
    “前線傳來戰報，阿努族旁支鄂落部落趁我軍休整，偷襲了左支駐守軍隊，如今已經入營肆殺了。”
    蘇慕扔掉手裏的酒壺，進棚迅速換上了自己的盔甲，拿著兵器。
    用洪亮的聲音對已經準備就緒的軍隊說，“今日讓我們一同絞了這鄂落部，他們不仁，休怪我們不義。”
    蘇慕自幼習武。
    強健的體魄與驚人的耐力是平常人所不能及的。
    因為他的父兄都是因為立下戰功而被先帝和如今的聖上重用，所以他從小熏陶，領導能力自然也不會遜色於父兄。
    這兩年，他指揮的大小戰爭雖不能說百戰百勝，但勝率至少占八成有餘。
    又因他性格豪爽，待軍營士兵如手足般敬重，士兵們都愛戴他。
    鄂落部落很快被擊退，蘇慕乘勝追擊，直接包圍了鄂落剩餘的士兵。
    “你們若投降，我便放你們一條生路。”蘇慕旁邊的戰車上高懸著大梁的旗。
    又開始下雪了，雪花落在盔甲上便化成了清水。
    “我鄂落部誓死效忠阿奴族，決不投降。”領頭的首領拔出短匕首當場自刎。
    其餘的士兵紛紛效仿。
    “有骨氣，這西境各族果真都有如此豪氣。”蘇慕不由得感歎，看著淺淺的薄雪上那絲絲紅斑，他又有些於心不忍，揮手對身邊的士兵說，“找些人，給他們埋了吧，別在這雪地裏爛掉。”
    小蘇將軍心善，士兵們都知道，也會照做。
    蘇慕回到駐紮的營地時，已經暮時。
    夕陽的餘暉的尾巴剛剛被黑幕扯掉，此時已經繁星高掛。
    他住的帳篷燈火通明。
    蘇毅成已經在棚裏等他了，“小弟，今日戰事又告捷，我已經向皇上上報，估計用不了幾日聖旨就該傳來，要褒獎你。”
    蘇慕拱手一笑，“大哥，你知道我本意不在意這。”他從自己桌子上壓著的各種兵法地下抽出一個信箋，“麻煩大哥托人幫我帶給他。”
    蘇毅成歎了一口氣，從他手裏接過信箋，“你為何不自己？”
    蘇慕戲謔的笑出聲，接過士兵遞給他的燒酒連飲一大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老爺子疑心多疑，恐怕我自己托人送，信還沒到京城呢，就被截了。”
    “小弟，不是大哥勸你，你與那綰郎，怕不是良緣。”
    蘇毅成知道蘇慕的那股擰勁，知道勸不動，便很少勸。
    蘇慕幾口就將酒壺裏的燒酒下肚，此時他終於覺得自己暴露在外的手和臉才有了溫度，心間更是火辣辣的燒燙。
    “管他是不是良緣，綰郎於我，都是旁人替代不得的。”
    他的話堅毅又鎮定，蘇毅成不再說什麼，隻將信箋收了起來。
    兄弟倆在一起也不深究個人情感，隻簡單討論了近日的戰事。
    “阿奴族縱容旁支肆意偷襲我軍休戰軍隊，已經觸碰了議和底線。”近日阿奴族派來了使者與大梁議和，目前使者軍團應該剛剛到京成。
    蘇慕眉頭緊鎖，“今日還是不能讓士兵們掉以輕心，應時時提防著阿奴族其他詭計。”
    “不過這阿奴族若誠心與我大梁議和，日後自也不會產生過多摩擦，介那時，你便可以回京了。”
    蘇毅成這是在暗示他，如果戰事已無，他便可以回京與他團聚。
    他作為大哥並不反對他與青樓男子暗生情愫，但如果他作為寧遠侯府長子，平日裏定要裝模做樣的說教幾句。
    不過此時營帳裏麵隻有他兄弟二人，他便無需拐彎抹角的說話。
    “願事情真能如我所願。”
    蘇慕自從離開京城，心中就無時無刻不牽掛著那個地方。
    繁華的街道，紅牆青磚，高高懸掛的彩燈。
    他本就不是留戀美色貪圖情欲的人，他逛花樓也隻為尋他。
    在這滿是塵土仰天飛的西境壤地，他就連尋個彈曲的人都沒有。
    他的綰綰有著一手琵琶絕技，他的綰綰會陪他詩詞歌賦，他的綰綰會為他翩翩起舞。
    綰綰與他，他與綰綰，早就綰發結心，許下永不分離的誓言。
    多少次他從夢中醒來，夢中綰綰總是對他笑著，總是輕柔的摟著他的腰，替他束戴。
    幾曾何時，綰綰的樣子在他記憶中越來越模糊了呢。
    他真狠自己不應該忘記帶他的小像來這苦寒之地，如今這相思之情怕是等到他回京之後才能得以解脫。
    陸綰郎此時正漫不經心的在香閣樓大廳演奏琵琶樂曲。
    是他自己編纂的曲目，他喚作《相思戀》
    琵琶弦的聲音就像歌女的嗓子，如夜鶯般婉轉迂回，轉音處又將撥音拉長，營造出因相思夜難眠之苦。
    陸綰郎將自己對蘇慕的相思寄托在琵琶樂曲裏麵。
    餘音繞梁，底下的客人都讚不絕口。
    唯獨其中一個麵如白玉的書生，麵露同陸綰郎相同的哀思之情，他聽出了他的悲情，與他心中的情感共鳴，他似乎找到了可以一吐為快的天涯同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