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隨著一聲暴喝，石塊被切割成了兩段，切麵光滑而平整。
    這是宇文湮第九百九十九次揮劍，汗水淌滿了全身，他大口地喘息著，身後已有數以千計形狀類似的石塊被切成兩段。
    千石山，因山上的石頭千奇百怪而得名。宇文凐所在的地方，則是千石山的最高處————墜月崖。
    千石山上千石立，墜月崖邊墜月牙。
    一句通俗易懂的民間戲言，便可見這墜月崖之高聳。
    石頭的形狀各式各樣，代表著尖處鈍處各不相同，尖處鈍處各不相同代表著切割的角度繁複多樣，繁複多樣的切割角度則意味著望而生畏的難度。
    克服這些刁鑽的劈砍角度，便能夠使自己的劍法更加完善無缺漏，就是認準了這一點，宇文湮才不惜每天早起兩個時辰特地來這千石山練劍。
    “湮哥哥!”
    揮汗如雨之際，一聲溫軟之音兀然傳入耳中，好似暖流在血脈中流淌擴散，單是聽到聲音，宇文湮就感到身體的疲憊被抹消了大半。
    循聲望去，出現在視野裏的正是那個熟悉的倩影。
    “溪兒，你怎麼來了？”
    宇文凐將劍插入地麵，一改疲憊，露出了爽朗笑容。
    宇文凐的相貌稱不上美男子，隻能說五官端正，麵容清秀，不過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很舒服、很陽光的感覺。
    “誰讓湮哥哥你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沒有人陪我玩，我可要無聊死了!”
    宇文溪一雙柔夷負於身後，一蹦一跳地來到了宇文凐的麵前，輕盈宛若精靈。
    一股芳香襲麵，宇文凐揮劍千巡之後，喘息有些急促，哪裏抵得住這種少女芳香，為了掩飾尷尬，隻能撇過頭去幹咳兩聲。
    即便如此，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兩抹淡淡的紅暈。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易懂，特別是宇文凐這種十二三歲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心思全部寫在了臉上。
    “溪兒乖。”宇文湮笑道，“過幾天就是族內的劍試了，我還要再練一會兒，這幾天溪兒先委屈一下，劍試一結束，你想要湮哥哥陪你玩多久，湮哥哥就陪你玩多久!”
    宇文湮本想用手撫摸一下宇文溪的小腦袋，一想到現在手心還充滿汗漬，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哼!練劍練劍，從寅時到現在巳時，都過去三個半時辰了。”宇文溪雙手叉腰、鼓起腮幫子嘟囔道，“湮哥哥你肯定很累了啊，休息一會兒嘛!你看大哥與三弟都沒你這麼勤奮。”
    “但是他們比我有天賦。”宇文凐歎了口氣，“笨鳥，得先飛，不然會被落下更多。”
    “那你繼續練你的劍，我在一旁看著總行了吧？”
    宇文溪有些不快地噘起小嘴，腮幫子鼓得大大滴，俏皮可愛。
    她知道宇文凐的脾氣，天生要強，想要他在偷懶這種事上妥協，實為天方夜譚。
    宇文凐沉吟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小丫頭已經退讓了自己一步，要是連讓她旁觀的要求都不同意的話，怕是要遭到討厭了。
    經過了批準，宇文溪還是有些小開心的，就近挑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大石塊坐下。
    連續三個半時辰的練劍，他確實很累，非常累，雙腿雙臂已經麻木，腰腹部好像脫離了身體，一切機能似乎皆已到極限。
    但是他不能停，過幾天就是劍試，時間有限，要節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說這是極限，那便突破極限!
    想要追趕上天才的腳步，需要對自己夠狠，需要極致的努力。
    為了追上大哥和三弟，宇文湮一直是這樣過來的。
    大哥和三弟在練劍的時候，他在練劍；大哥和三弟在玩耍的時候，他在練劍；大哥和三弟在吃飯睡覺的時候，他依然在練劍。
    宇文湮的童年與劍相伴，要說唯一的慰藉，便是宇文溪的關懷。
    又是千巡揮劍，因為是極限之後的揮劍，所以這次花費的時間更久，四個時辰，他的動作也慢了很多、僵硬了很多。
    支撐著他揮完千巡的不單是體力，更多的是意誌。
    一天七個半時辰，這隨便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是難以忍受的，更何況宇文湮還是一個少年。
    沒有人逼迫，他自願這麼做。
    宇文凐的身子變得顫顫巍巍的，似乎隨時都會倒地，朝身後看去，溪兒依舊坐在那個石塊上。
    小丫頭並非有耐心之人，不過她卻願意拖著腮幫子看自己練劍，等待四個時辰。
    宇文凐又笑了，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十分耐看。
    “今日的任務完成了，回家吧，溪兒。”
    話音未落，宇文凐的眼前突然一黑。
    不好……
    正當他快要摔倒的時候，身下卻擠過來一股芳香，柔軟的嬌軀支撐住了他那沉重的身體。
    “凐哥哥，你練得太過了!”
    宇文溪秀眉微蹙著嗔怪道，不過一雙美眸中夾雜的更多的，是滿滿的心疼。
    “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哼，每次都說注意注意，也沒見你哪次真的放在心上!”
    宇文湮啞口無言。
    ——————
    蒼生塗塗，天下寥寥。
    武林就像一個金字塔，雖然千旗百幟、門派眾多，但是真正立於頂峰的，也就屈指可數的幾個。
    他們無一不是傳承了千百年的豪門望族，全部積累了深厚的底蘊。
    他們是武林中公認的領軍人物，是所有門派唯首是瞻的對象。
    他們有什麼稍大點的波動，整個武林都要隨之一顫。
    武林十大世家，簡稱“十門”。
    宇文家在十門中就占有一席之地，因為以劍法成名，亦被稱為“劍門”。
    宇內萬劍塚，劍出落萬首。
    以一柄劍做到萬人敵聽起來或許有些誇張，但是宇文家的威望卻能令旁人堅信此言為真。
    生在十門是每一個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因為每一代武林天驕多數出於十門。
    在他們看來，生在十門等同於擁有了光明的前途，擁有了飛黃騰達的人生。
    在旁人眼裏，生在十門是幸運的，而在真正生於十門之中的人看來，卻並非如此。
    與生俱來高人一等的身份注定了他們要承受與生俱來高人一倍的壓力。
    在十門中，別說是同一代，即便是同一輩乃至同齡子弟，都多如牛毛。
    想要在這萬千子弟中脫穎而出，就要為常人之不為，忍常人之不忍，行常人之不行，思常人之不料。
    諸多武林盛事皆是由十門發起。
    近期宇文家的劍試就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武林盛事，無論對外還是對內。
    劍試，顧名思義就是針對劍術的一場測試，隻不過這項測試的意義非凡，幾乎決定了劍門子弟的人生。
    好比是一道分水嶺，過者卓越，日後必將成為一顆璀璨明珠，在武林中大放異彩；溺者平庸，以後的人生恐怕隻能懷才不遇，虛度光陰。
    這是一場無情的篩選，但這場無情的篩選又是必要的，就像大自然的規則，優勝劣汰。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宇文家正是通過重用曆屆劍試中脫穎而出的人材，才鑄就了今日的輝煌。
    劍試是自宇文家開創之初就有的慣例，每四年舉辦一次，參賽者的年齡限製為十二到二十歲。
    換言之，每一個宇文家的子弟，一生中有三次參與劍試的機會。
    第一次通過的概率很小，一般都是用來試水的；第二次則十分關鍵，通過了便是通過了，通不過的話說明真的天賦不夠，第三次通過的機會亦是渺茫。
    宇文湮今年十二，正好是第一次參加劍試，他於一個月前就已經準備起來了。
    其實可以說，從小時候，從他意識到自己的天賦平庸之時，他就開始準備起來了，隻不過這一個月的訓練更加殘忍罷了。
    很多同齡人費解，這第一次就是試水的，你這麼拚幹什麼，該不會指望著第一次就通過吧？
    而宇文凐還真這麼想。
    憑什麼有三次機會，就非要第二次才能通過，第二次再通不過呢？迎接第三次的絕望嗎？
    人生惶惶幾十年，來來去去有幾個四年？第一次通過了之後，他就省去了為下一屆劍試準備的四年。
    宇文湮也想好了，通過劍試之後，他可以抽空陪伴下一直鬧著要與自己玩樂的溪兒。
    宇文家作為名揚武林的十門之一，家大業大是必然的。
    宇文莊園占地千畝，其中除了庭院住宅，還有樹林花園、訓練場、馬場、藏書閣、議事堂……
    除了商業街沒有之外，其他設施可謂應有盡有，幾乎稱得上一個獨立的迷你國都。
    地方諸侯、王侯將相的府邸與宇文莊園相比，也是小巫見大巫。
    宇文莊園的大門前聳立著一座高達幾十丈的寶劍石雕，堪稱氣派，也代表著“劍門”的稱號。
    見到宇文溪攙扶著疲軟地宇文凐走來，門口的兩個守衛急忙過來問候。
    “三小姐，二少爺這是怎麼了，何故弄成這副模樣？”
    “他為什麼弄成這副模樣，用膝蓋都想得到吧？”
    宇文溪瞪了宇文湮一眼，奶凶奶凶的，宇文湮則無奈地笑了笑。
    兩個守衛相視而笑，他們心裏也猜到了個大概，湮少爺從小勤奮，這些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他們二話不說便上前扶住宇文湮，朝宇文溪說道，“三小姐，二少爺交給我們來扶著吧，你走了這麼多山路一定累壞了，先歇息歇息。”
    “不好意思啊，兩位大哥，一直以來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宇文湮歉意地說道。
    “談何麻煩，二少爺您真是太客氣了，和我們這些下人說這些！”
    宇文溪也不是天天都來看宇文湮練劍的，記得有一次，宇文湮獨自用劍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下山路，走到宇文莊園的大門口。
    可是還沒過門呢，就一個踉蹌倒下了，直接昏睡不醒，後來還多虧兩個守衛將他攙扶回房歇息。
    一回想起那件事，兩個守衛皆是一副生無可戀臉，二少爺突然在門口暈倒差點沒把他們嚇出心髒病來，要是二家主怪罪下來，他們可脫不了幹係。

    作者閑話：

    古代一般12時辰的叫法分別是子時、醜時、寅時、卯時、辰時、巳時、午時、未時、申時、酉時、戌時、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