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說著要別人回去休息，自己卻是整整睡了一夜一日。
    季榮崢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又要快暗下來了。
    嫣青白坐在他床邊，眉間輕輕皺著，看到他醒來，便皺得越發緊了。
    “公子醒了？”
    季榮崢與他笑，盡管是努力了得裝作歡心，卻是可惜，略帶蒼白的臉色總不能好好配合他。
    “公子餓了嗎？”
    季榮崢搖頭，撐起身子後靠在床頭，細長雙眸之中隻有眼前之人淡淡的神情，深褐色的瞳仁閃了閃後將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拉住了他。
    “那公子要喝水嗎？”嫣青白也不躲開，原是擱在被子上的手在被他握上之時隻是一顫，隨即也學著他與他笑起。
    季榮崢還是搖頭，用了力氣把他扯過來，雙手都張開來將他抱在胸口，近在耳畔的聲音也顯得低啞：“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陪著我。”
    嫣青白問他：“公子這一句話是在說謊呢還是真心話？”
    季榮崢道：“你都不信我，我又為何要老實告訴你？”
    嫣青白直起身來，輕輕笑著回他：“你不肯老實說，青白又為何要信你？”
    季榮崢笑出聲，起身挨過去吻他，唇畔之上一處貼緊，再是細細密密的麵頰上淺吻，“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就不怕我欺負你嗎？”
    嫣青白推開他，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搖著頭與他道：“怕，怎麼會不怕你。”快要出門的時候也不再詢問他，直接道，“公子還是吃些吧，嫣賈樓裏可是有肉了。”
    嫣賈樓比前些日子更熱鬧了。天漸漸轉暖起來，連帶著生意也越發好起來。
    每日裏駱少持都要趕上兩場，夜裏頭回得晚，荀黎歡不放心，便夜夜都來候著，陪他一同回家。
    嫣青白偶爾也會遇上荀黎歡，點頭笑過後就擦肩而過。
    駱少持也隻有在上午的時候有些空閑時間跟嫣青白扯上幾句閑話。
    上午時候樓裏客人還不多，駱少持在台下平時看客們坐的桌邊與嫣青白同喝一盞茶。
    “怎麼出去了一趟，人好像都變了許多。”
    嫣青白正好是對著戲台子的位置，雙眼之上盡是紅豔，“變了嗎？我怎麼不覺得。”
    “你自己當然不會覺得。”駱少持把手中剝完了的花生殼扔到一旁，又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嫣青白道：“不過四五日時候，怎會發生什麼大事呢。倒是我說，最近又要忙起來了，你要是撐不下去就跟夫人說一聲。”
    駱少持拍了拍手，深紅的花生皮屑在掌間震開來，“青白，原來你也是會關心人的，你看，隻要你開口了，其實也沒那麼難說的。”
    嫣青白略略一愣神看著他，然後伸手將駱少持麵前的那一盤花生都端了過來，起身後往外走，一邊不回頭道：“話是不難說，可事情卻是難做。”
    嫣青白端著盤花生進東廂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溫衍。
    近來溫衍是日日都不離季榮崢的屋半寸，恭恭敬敬又僵僵硬硬，好似雕塑一般，半點沒有人氣。
    嫣青白走過去與他點了點頭，然後敲門進去。
    季榮崢已經起了，躺在睡榻上也不知是又睡了過去還是如何，聽到聲音也不睜眼。
    嫣青白搬了個榆木凳子走過去。睡榻旁正好有個八仙矮桌，嫣青白順手將手中的盤子擱在上頭，瓷盤碰上木桌子起了細微的觸響聲，季榮崢便也在此時睜開了眼。
    好似習慣了睜眼就能看到他，怕是連人都還沒看清嘴角便先起了笑意。
    “你最近好似總喜歡往我這裏跑。”
    嫣青白也不客氣地回他：“那是因為最近公子總喜歡待在屋裏了。”從明曲穀回來，一連好幾日，季榮崢都待在屋子裏，要麼是睡著，要麼是坐在窗口出神，甚至都鮮少看到他有站著的時候，除了坐就是躺，好似腳下全無力氣。
    季榮崢難得不在口頭上與他爭，側頭看了看，一張仍是蒼色的臉便更讓人看清了：“拿了什麼過來？”
    嫣青白已經動手剝上了，捏在指尖搖了搖，道：“拿來給公子打發時間的。”
    季榮崢就這麼就著他的手張嘴吃下去，明明隻不過是深紅一粒，他卻還故意咬過來些，指腹指甲通通都用牙齒咬上一記。
    嫣青白下意識地抽回手，將手藏在背後才覺得妥當了，一眼瞪過去：“公子也越發嘴上不留情了！”
    這一句話，倒也是個一語雙關。
    “我哪還敢對你留情，我現在是想著怎麼對你絕情。”季榮崢仰躺在睡榻上，雙眸盯著房梁之上，嘴裏頭吃著東西也不能將他的嘴堵住。
    嫣青白微微怔住，一雙盯著他的眼霎時茫然起來，以為他沒看到，便急忙轉過頭來繼續剝：“嗯，公子覺得開心就好。”
    季榮崢仍是盯著房梁，上頭暗沉的橫條架得結結實實，就好似人的心，半分不動搖，“那你開心嗎？”
    段慕白，我快要離開你了，你是不是也該開心起來了，你說要我放過你，兩年前我毀約了，如今，我答應你，鬆手，放過你，離你遠遠的！
    嫣青白雙眸之中已是換回了清澈，看過去的時候隻見季榮崢側麵堅硬線條。他坐在他身旁，卻半點都不覺與他離得近，這個近在眼前的人，每次在他認真看他的時候，都是那麼那麼的遙遠，遙遠到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然後是難受，窒息般的難受，堵得心尖都是清晰的疼。
    他說：“你問我開不開心，那我就老實告訴你……開心，比我動手殺先帝的時候還要開心。”
    季榮崢側過頭來，這才認真看向了他。
    平平靜靜的一張臉，好似早猜到他原來一直都記得。片刻之後才笑起，依舊溫柔，他說，“段慕白，你終於肯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