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榮崢先是深深與段慕白看上一眼，然後拉住他的胳膊讓他將身子站直了，這才看向了那堂上所坐之人，“愈大人，升堂也不將眼睛擦擦亮，你是越老越糊塗了吧！”實實在在的藐視，還是故意的大聲，整個公堂之上的人都能聽見，季榮崢這個人就是這般清高自負，要如何就如何，哪還要想給人顏麵這種東西。
    段慕白微微一愣，看了季榮崢一眼後將胳膊從他手中抽出來。
    堂上的愈大人被季榮崢一句話磕得氣得不輕，抖著手還要給賠笑臉：“原來是季少爺，本官是老糊塗了，都不知道他竟是您府上的人，那季少爺看這樣行不行……”
    “不必了，愈大人，季某還是勸你先把事情原委查清楚了再升堂吧！”連個讓人把話說完的機會都不給，季榮崢揮手打斷他，拉上段慕白離開時還特意知禮地與愈大人彎了下腰。
    愈大人被氣得稀疏發白的胡子都要跳起來。
    段慕白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季榮崢也不開口，一路走到季府門口段慕白才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似的再也邁不開腿。
    季榮崢回過頭來沉聲問他：“你回是不回？”
    段慕白卻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季榮崢眯眼，緩下氣來又問道：“你回是不回？！”
    段慕白依舊沒說話，藏在袖子裏的手捏得死死的，忽地曲腿給季榮崢跪了下來，聲音暗啞間近乎飄渺：“屬下多謝主子相救。”
    “段慕白！”
    季榮崢吼他，吼完之後覺得心口越發堵得厲害，猛地上前一步將他拽起，用力過大，傷口便再一次撕拉開口，血滲出紗布，幸好是黑色的錦袍，衣帶在腰際一箍，倒也遮得嚴實。
    “你不來求我還要我主動去問是不是？！”
    段慕白總比他沉得住氣些，輕聲回道：“屬下不敢勞駕主子。”
    季榮崢冷笑，拽著他衣領的手力道都鬆了不少，“你不想跟我進去是嗎？”
    等了好久都沒聽到段慕白回答，季榮崢鬆開他，一步一步退離他後才毅然決然轉身而走。
    “你今日不進這扇門，以後也休想再回來，死了也別奢望我替你收屍！”
    江家倒是動作快，不過晃眼的功夫，人都已經給入了土。
    段慕白站在段幕簾的墓前突然覺得找了江臨嵐又能如何呢，他的妹妹是再也回不來了啊！他就這麼一個親妹子，從十歲開始便也隻有這麼一個親人，沒東西吃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挨餓，就算難得有路人經過施舍一番，她也要拿著多給他一半中的一半，明明還是個剛懂事的年紀，卻一句一句分析給他聽：哥哥個子比簾兒高，要多吃些，所以這一半要給哥哥；哥哥走路的時候要背著簾兒，也要多吃些，所以這多出來的一半還要給哥哥；哥哥兩個孤零零的小孩兒在街上遊蕩長了難免要遭人欺負，就算是那麼多人圍著他們為了一個別人施舍來的饅頭而打架，她也要衝過來護著他的哥哥，抱得死緊，那麼小的身子，拳頭手腳便這麼毫無分寸地落在上頭，他那麼一個男孩子都受不了，更不要說她了，有時候被打得出了血暈了過去的時候都還是死死抱著他……他的妹妹，他的親妹妹，永遠都是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好像他受的委屈都是落在了她身上似的，幸好後來遇上了溫衍，也算是當年同一個村裏的，隻不過比他們早出來了好幾年，所以那一年村裏那一場幾乎餓死了村裏一半人的饑荒他也就沒趕上。要不是溫衍，他也不會進季府去做護衛。那麼多年來從來都沒說過一句苦，抱怨過一句累，平常女兒家過節時總會補上一兩件新衣裳，她卻從來都不去布店為自己剪一塊花布，即便去也是為了給她大哥尋一匹好布再拿回來自己縫，納的鞋底也永遠是最好的，有時候鞋拔子太厚，她力氣不夠，便用指腹用力頂，一雙鞋納好之後總是可以看到她兩個手指的指腹上密麻麻淤血的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