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夫人笑著從東廂客房退出來，回身之後狠狠瞪了一直跟在她後頭的下人，“連個人都伺候不好！”也是因著在季榮崢那處受了屈，不然嫣夫人平日裏也少有給人擺臉色的時候。
    匆匆忙忙過來，說是東廂這一位貴客發了話，以後都不用這裏的人伺候了，嫣夫人以為發生了如何大的事，小心一問，季榮崢的意思原是要讓嫣青白來。
    身後下人抖抖索索，跨出門之時險些絆上了門口直直跪了許久的人。
    “啊！這位爺，對不住對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
    忙給彎腰解釋，等了好久都沒聽到那人回話，大著膽子抬起頭去看，隻見得那人仍舊這般一動不動給跪著，好似不曾聽到或者看到他們一般。
    嫣夫人微微蹙眉，低聲一咳，神色深沉間示意那下人與她一同離開。
    算起來，溫衍在季榮崢門前已是跪了一夜了。
    說來奇怪，怎麼無故就要換了人讓嫣青白來呢，誰不知道季榮崢是為嫣青白而來，可是，前一個月也不見他要見他見得這般急的。
    猜不透，有錢人的心思總是叫人猜不透的。
    嫣青白去東廂的時候季榮崢的房門是開著的。
    微微在門口探了探身子，敲了門扉子才跨進了門。
    季榮崢站在一把古箏前，上好的紫檀配上天蠶絲而成的箏，不用將指甲勾得太用力，便能奏出溫婉的調子來。
    季榮崢也不回頭，伸了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弦，箏聲略顯沉寂，細細聽來卻還是優雅中的溫柔。
    嫣青白隻跨進了門，一身白衫在冬季總叫人看了透著寒氣。不見表情的臉上卻是有一雙清透的眼，看向季榮崢的時候又像是管不住的朦朧起來。
    屋子裏燒著爐碳子，季榮崢隻穿了件外袍，淡綰的顏色與深褐的屋內擺設襯了滿是柔軟。
    “總聽倒也不覺得難聽了。”季榮崢收手，側頭與嫣青白淺淺笑。
    嫣青白走過去，伸手摸上箏身，然後手掌壓上弦，用力一按，不怕它會突然掙斷似的手掌就這麼用力壓著它。
    “公子其實不必勉強。”
    季榮崢忽地問道：“喜歡嗎？”
    嫣青白疑惑看他，然後搖頭：“太好的東西青白用不慣。”
    季榮崢倒是笑了，輕輕摟過他：“知道我要送與你？”
    嫣青白藏在長袖中的手驀地緊了緊，回道：“猜的。”
    季榮崢帶著他往爐碳子燃著的窗邊走去，一邊道：“這麼說，倒是不僅僅我懂你，你也還是懂我的。”平平淡淡還是順其自然的一句話，季榮崢說得也好似不在意。
    嫣青白微微垂下眼，避開他染著笑意的眼，緩聲道：“公子也不用懂青白。”
    “再說一遍！”季榮崢停下步子，臉上笑意不減，可終歸是太過強勢的話，藏不住心頭的躁動就也收不住口上的語氣。
    嫣青白老老實實便又說了一遍：“公子也不用懂青白！”不算大的聲音，咬字太過清楚和用力，便是成了斬釘截鐵。
    季榮崢攬住他身子的手突地一僵，片刻之後，連得原也一同定在臉上的笑容也融了開來，隨即卻在他唇畔吻上一記，抬頭好言討巧：“可是還差了我一盞上好的日鑄，今日我想嚐一嚐。”
    過了午時，季榮崢又說想聽嫣青白彈箏了。
    嫣青白便又去了東廂。
    好似賭氣似的，嫣青白來的時候竟是抱了箏的。季榮崢一眼看到雙眸閃了閃，眯過之後笑意便起了。
    箏身有些大，堪堪將嫣青白半邊身子都遮住了。
    季榮崢也不過去幫忙，看著他將箏小心翼翼在架子上放好才開口：“今日我點一曲可好？”
    嫣青白認認真真看他，點頭：“公子想聽什麼？”
    “入鄉隨俗，《高山流水》如何？”
    看不穿季榮崢深黑的眸子裏是如何的神情，嫣青白卻是在落手前頓了許久，來回的調音，幾乎手指都在打顫。
    季榮崢不再看他，背脊靠在椅背上，手中端了個暖爐子，雙眸落在了一邊開啟的窗戶外。
    春雪一融，春日怕是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