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夢憐握著奶奶的鐲子，躺在床上。鐲子是紫色瑪瑙的材質，有一道起伏的紋路，被奶奶戴了多年越來越水潤。
    看到自己手上不知何時蹭上的灰，樊夢憐恐汙了鐲子，就出門去廚房舀水洗手。到了廚房，樊夢憐看到地鍋半掩，鍋裏是微微發黴的手擀麵。奶奶做手擀麵最後習慣撒上蔥花，去院子裏是要去摘自家種的蔥，就是去摘蔥的時候突然犯病的吧……
    看著鍋裏的麵條，樊夢憐突然大哭起來，怎麼都止不住。
    她一邊哭一邊生火，把發黴的麵條加熱，然後去院子裏拔了一整顆蔥，全部切碎拌在麵條裏，一邊哭一邊吃了起來。蔥辛辣，嗆鼻，她吃得很狼狽。
    父親遠遠地看著，沒說什麼。
    樊夢憐的胃可受不了這種刺激，吃完麵條，她剛剛吃進去多少，現在就吐出了多少。
    她這麼一折騰，沒力氣哭了，眼淚也流幹了。她躺在床上把自己裹起來，吸著鼻子撫摸鐲子，漸漸睡著了。
    夢裏，她似乎還和奶奶生活在一起，自己沒有去住校，奶奶也沒有離開。她依偎在奶奶身邊，與奶奶一起的日子沒有一日是遺憾的，那麼分別的時候就是平靜的，隻是會有很多不舍。醒來已是黃昏，她像是與奶奶做過了告別，手心裏的鐲子變得滾燙。
    鄰居家姐姐來探望樊夢憐了，擔心她的身體，給她帶來了一碗瘦肉粥。小時候鄰家姐姐就對樊夢憐頗多照顧。隻是後來姐姐的父母婚變對她產生了打擊，她變得叛逆暴躁，經常逃課與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疏遠了樊夢憐。
    接下來的喪禮很簡單，因為奶奶沒有什麼親友，來吊唁的人很少。她的葬禮也像她的人生一樣冷清簡單，安靜地來到人世，安靜地離開，似乎沒有留下什麼存在過的痕跡。
    奶奶送去火化之後骨灰放進公墓裏，樊夢憐親手種下了兩顆小鬆樹。送走奶奶，父親和繼母也離開了，父親對她諸多叮囑，但是她不太記得了。
    說來也巧，本來老師準了樊夢憐三天假，在她即將返校的時候學校突生變故，出了很多問題。為了解決問題之一，需要加固有漏洞的建築，於是學校給全校師生放了一周假，樊夢憐的假期被延長了。
    餘下幾日，樊夢憐隻是靜默地待在家裏。鄰家姐姐看她麵色萎靡，送去的食物也沒吃多少，很擔心她的身體。鄰家姐姐嚐試開解樊夢憐時她又像是什麼都懂，還說看得開，但精神毫無氣色。姐姐沒辦法了，隻能等她自己把狀態調節好。
    這幾天，樊夢憐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腦子空空，不知道想些什麼。她沒有食欲，也不想出門，就搬了凳子坐在院子中間，看著和奶奶打理的植物小園子出神。
    逐漸地，她開始看到植物周身籠罩了薄薄的光氣，一棵一棵連成一片，觸摸還涼涼的；她看到太陽光變得淡藍；看到鄰家姐姐身上籠罩著一層青綠色的光。
    她甚至看到自家牆上有一個腦袋巨大的小人快速跑過，看到路過的老貓感覺到她的注視回頭時貓臉變成了人臉。
    樊夢憐覺得自己可能是身體虛弱到出幻覺了。直到鄰家姐姐再來時，樊夢憐看到她左手腕上的青綠光有了個凹陷。凹陷像是缺口，又像是被扭曲壓抑。樊夢憐好奇，便開口問姐姐左手腕有沒有不舒服，鄰家姐姐回答：“今天早上抬東西扭到了，你怎麼知道我的手腕不舒服呢？”
    這時樊夢憐驚覺，自己這是有了病眼。奶奶跟她講過，有些小孩子，或者有些人一出生，就能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怪異的生物，或者死去的人。老人們會說這是因為在娘胎裏眼睛沒長好，是病眼，晦氣，然後帶有病眼的人去找一些鄉醫開湯藥調理調理，補一補，病眼就能長好了。
    等等，能看到死去的人？！樊夢憐想到了什麼，然後扔下鄰家姐姐，瘋跑到奶奶的墓前。她看啊看啊，從中午看到黃昏，眼睛都揉花了，就是不見奶奶的影子。
    “病眼能看到死去的人是騙人的麼？”樊夢憐心想，“可是明明我能看到其他一些墓前有人影，為什麼看不見奶奶？”這個時候樊夢憐沒有細思，滿心都是想看到奶奶，她沒有發覺那些人影是鬼，自然沒感覺到害怕。
    到了閉園時間守墓人來請走未離開的追悼者時，樊夢憐正在墓前小聲哭泣。

    作者閑話：

    友情提示：不要吃變質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