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口渴起來喝水，不意外床上另一半位置空著。
    喝完水躺在臨窗的藤椅上，清冷的月光照在我的指尖朦朧細膩。
    “公子的雙手不可再用力，不然會留下病根。”玉姑站在窗外隱在夜色中。
    我的指尖輕滑過刻刀的尖端，很鋒利，另一隻手握著一塊已有模糊輪廓的原玉，處理精致的部分。
    “公子、、、”這樣的夜難得玉姑說話欲言又止。
    我不語。
    沉默片刻，玉姑一絲輕歎：“我五年前重新遇到少爺的時候少爺就已經開始不能入睡。”
    記憶中除了那個下午還真的沒見過他熟睡過，他從來都是閉目養神或是淺睡，隻要身旁一有動靜他就會清醒。
    “少爺在公子來之前晚上很少會回無心園，這房裏的每件東西都是原來慕容府的遺物，這個無心園對少爺來說就是個禁忌，少爺肯讓公子入住無心園，我想公子對少爺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雖然少爺每晚回房才幾個時辰，但對少爺來說這幾個時辰已經很不容易。”
    “我希望公子不要離開少爺，少爺是個很寂寞的人，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後少爺把所有的感情都埋沒了，少爺從來沒對一個人那麼在意過，所以即使有一天少爺做錯了什麼事，請公子不要離開少爺，我想公子是喜歡少爺的，不然也不會為了小少爺故意受傷，對於少爺來說小少爺是唯一的家人，公子是個聰明人，很明白不想讓少爺為難。”
    也許是今夜的月色太過朦朧讓人很有感觸。
    “少爺小的時候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很愛笑，很喜歡粘著慕容夫人撒嬌，少爺很愛慕容夫人，夫人身體不好，少爺總是很貼心陪著夫人，因此還經常挨老爺的罵，雖然老爺對少爺很嚴格，但可以看的出老爺很愛少爺。小時候得慕容家所有人寵愛的少爺卻一夕之間失去所有。那年慕容家滅門的時候，少爺被少爺的師傅救走，小少爺那時候剛出生沒多久還在繈褓裏被奶娘偷偷抱出府躲過一難。”
    擁有過才失去讓人會讓人很痛苦，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
    “少爺十七歲參軍，五年時間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少爺走的很辛苦，少爺不喜歡權力，可是這個世界有些事沒有權力是做不到的。但權力是把雙刃劍，可以傷人也會傷自己。少爺成了將軍為十年前慕容家的慘案翻了案，殺了主謀三皇子，但已經死了的人不會再活過來。少爺已經很久沒有笑了。”
    玉姑的聲音太過低沉，有種傷感。
    我從藤椅上站起立在窗邊：“玉姑，你說的太多了。”
    “公子可知道什麼是來不及？玉姑算看著少爺長大，我希望有人能讓少爺能幸福。”
    幸福嗎？一個自己都不曾幸福過的人可以給別人幸福嗎。
    “玉姑，對慕容燕青你可曾後悔過。”
    “公子？”難得玉姑臉上有錯愕的表情，但轉眼即順，玉姑了然的淡笑。“有過，玉姑後悔他曾喚我玉兒的時候我不曾留下，玉姑後悔他離開的時候不曾在他的身邊，玉姑更後悔有些話一輩子再也沒機會對他說，玉姑有很多後悔的事情。”玉姑像回憶起什麼，平凡的五官在月光下有種動人的韻味，“但我從不曾後悔愛上他。”
    她還真是直接，唇線微揚：“小翠是那個孩子對不對。”
    玉姑臉上的線條變柔，不肯定不否認但已經回答。
    “你生了個很好的孩子。”我看著玉姑。
    玉姑隔著窗跪下行禮：“屬下樓行七見過九公子。”
    樓行七，第一樓行部的人，名末數字代表進樓的排位。玉姑說了自己的樓中名，那麼她現在在我麵前不是將軍府的玉姑，而是天下第一樓的樓行七。
    窗外飄起細蒙蒙的雨，這樣的夜，這樣的雨來的太過突然。
    “起來吧，我不是你家主子，也不是你家少爺。”
    “九公子是主人最在意的人。”
    也許吧，我抬頭看了看天：“玉姑，給我把傘。”
    出屋，手僵直著接過玉姑已打開的油紙傘，趁著玉姑進屋拿外袍的功夫步入雨中，離開無心園。偏冷的夜，隻穿著單衣，遊走在寂靜的夜色中，有點冷，很熟悉的冷。
    走過幽深的長廊，站在空曠的園中，閉上眼聽空氣中的浮動，周圍的雜音逐漸遠離，風帶來更遠處的聲音。
    重新睜開眼，往將軍府的北麵走去，將軍府的北麵有一片竹林，那片竹林在的時間已經很久很久了。
    慕容燕青一生愛過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也是他的夫人最喜歡竹，喜歡雨落竹葉的聲音。
    走到竹林外被一身黑衣的冷漠男人擋住去路。
    我撐著傘，垂著頭和他僵持。
    耳朵微動，空氣很緊繃，肅穆的殺氣彌漫整個竹林，連風都靜止了，一片竹葉飄落，我集中精神，讓聽力跟上林中人的速度。
    長風起，落葉卷，飄飄雨聲，刀鳴。
    千鈞十一式式式橫掃千軍，這套刀法講究力量及氣勢，何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千鈞一出，誰與爭鋒。
    刀起刀落，沒用內力，但依然淋漓盡致，卻缺少了什麼。
    慕容在天從林中走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刀，本來擋住我的冷漠男人悄然退離。
    慕容在天看到我很意外：“你怎麼來了？”
    我笑著看著他：“我來接你。下雨了。”手伸出傘外，雨開始下大了。
    他的眼神瞬間幽深，臉繃緊有迅速柔軟，他走入傘下，替我撐起傘，兩隻手相碰，他的手溫暖充滿熱氣，我的手太過冰冷。
    他皺著眉看著我：“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他的另一隻手握著我的手。
    “忘了。”他的衣服是濕的，剛才出來的時候應該給他帶一件衣服。
    “以後晚上不要出來了，天越來越冷。”
    “你不出來我就不出來。”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溫暖讓我貪婪。
    他停下來轉頭看我，夜太過黑暗，而他的眼睛太過明亮。
    我跟著停下，半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他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竹香和濕氣：“怎麼辦？沒有你的溫度我睡不著。”似若有若無的輕歎，戀上一個人的溫暖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他低笑，抬手揉了揉我的發頂。
    “怎麼像個孩子。”
    我不滿的斜了他一眼：“我還沒滿十六，就是孩子。”
    重新握著他的手往無心園走，為了你，我願意做個孩子，會撒嬌的孩子。
    在我的堅持下，慕容在天放棄輕功，和我撐著傘走回無心園，這樣的雨夜，安靜浪漫，兩個人在一把傘下，讓我覺得有時候兩個人也是個世界。
    後半夜，縮在慕容在天溫暖的懷內安然入睡，我知道，我在放縱自己，很危險，但我不想停下。
    清晨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很熱，火燒火燎，頭疼喉嚨痛四肢虛軟無力，連一絲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任命的歎了口氣，這次力量反撲很強，昨天卸掉那個女人的手的時候用了勁就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有幾天的無力，但昨夜又受了寒，這下子想要複原，估計要好幾天。
    “醒了。先喝點水。”意外這個時辰慕容在天還在，他今天不是要去教場。
    他端了水一點點的喂我：“玉姑已經去煎藥。你受寒發熱體很虛。”
    看著他眼中的擔憂，我咧開嘴笑，結果喝水嗆到，咳得眼冒金星。他輕拍我的背，我慢慢的平靜，隻是嗆到卻耗費了我僅存的氣力。
    閉上眼陷入昏睡，依稀間可以感覺到有人溫柔的凝視還有帶著疼惜的碰觸。
    我想生病也許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