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流光飛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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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曾經這麼感慨過,人這一生啊,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其間,快樂或者悲傷,美好或者黑暗,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所以,咱就隻能硬著頭皮瀟灑走一回嘍!
是嗬。瀟灑走一回,含淚而來,含笑而走。可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芸芸眾生又有幾個能夠真正做得到呢?
至少她做不到。就算是對待一份感情,她都無法做到從容地麵對,灑脫地放手。麵對他,她怎樣都沒辦法瀟灑地轉身,甚至她都不甘狼狽而逃,寧可不堪地死守著。
蘇離給希亞那個信封的時候,希亞正在打報告。蘇離一臉歉意地說:“希亞,不好意思哦,這是淩野前幾天讓我給你的。我前幾天出差去了,所以一直忘了給你。”
希亞一驚,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打報告,聲音低得自己都幾乎聽不到:“哦。知道了,放這兒吧。”
蘇離把信封放在桌上,又轉回身說:“對了。六月二十八號是你生日哇,都沒準備禮物給你。”
希亞裝出一臉傷心,還假惺惺地抹兩滴眼淚,說:“虧你現在還能記起來!可把我傷心透了,居然連你也不記得我生日。”
“我哪能不記得呀,這不是我那天正出差嘛!我有發短信祝你生日快樂的。”
“我沒收到啊。”
其實希亞是收到蘇離發來的短信的,隻不過是在二十九號。那天希亞的手機沒電了,所以一直關機著。第二天早上希亞打開手機才看到那條短信,當時還差點哭出來。
那麼多年,除了家人,每年記得她生日的都隻有蘇離。雖然隻有簡單的四個字,但在她心中卻是沉甸甸的分量。
希佳也有發短信來,內容依舊調皮可愛:鑒於任希亞同誌積極向上,樂於進取,在其生日來臨之際,本人特此率領全中國人民向她發出祝福,生日快樂!緊接著又是一句:姐,爸媽讓你回家吃晚飯。
她已經心滿意足了,至少還有那麼多人記得她生日,還有那麼多關心她的人。她遲疑地打開淩野的信封,裏麵是一張遊樂園的入場券,背麵用簽字筆寫著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
原來他也還記得她的生日。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每年生日,淩野都會給她不同的驚喜。
記得最深刻的是大四那年,那天希亞早上就打電話給淩野,想和他一起過生日,可一直打不通,蘇離也一大早就和淩雲約會去了,宿舍就她一個人。晚上的時候,希亞一個人在宿舍,媽媽給她打電話,說爸爸和她都在外地,不能給她過生日,讓她和同學一起出去吃飯,並且多注意身體。她聽著就哭出來了,忘了是在打電話媽媽看不見,隻拚命地點頭。
掛了電話之後,她坐在床上,環抱著雙膝蜷縮成一團,哭得裙子都濕了。直到聽到有人敲門,她才擦掉眼淚,下床去開門。
第一次是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捧著一束花遞給她,說是一個男生讓她轉送的。是一大捧藍紫色的桔梗,中間插著紅色的玫瑰,圍成一個愛心。希亞一頭霧水,說了聲謝謝,關上門。
剛轉身,又聽見另一個人敲門,這次是一個生日蛋糕。
接著,又是兩個女生。
最後,是個男生,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麵是粉紅色的英文字“OPEN”。打開,是淩野的字跡,流利飛揚地寫著“親愛的,請看窗外。”
她走至窗口,樓下一群大學生每人捧著一個蠟燭,站成三個數字“628”。淩野站在最前麵,大聲地喊:“任希亞,我愛你!”然後是眾人異口同聲地喊:“生日快樂!”
當時她感動得哭了,聽見樓下響起一片掌聲,天空中綻放出一朵朵五彩繽紛的煙花,她破涕為笑。她想,那樣美好的記憶,她應該一輩子都不舍得抹去吧。
希亞一直很疑惑,淩野總是一副冰山一樣不可融化的冷峻,居然也會製造這樣的浪漫。後來他才老實跟她交代:“是淩雲教我的,我可一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啊。以後打死我也不幹了。”
希亞得意地“哼”了一聲,說:“怪不得,想你也不會那麼浪漫。”
淩野著急:“好歹我做了啊。都不知道多丟人。”起先淩雲說的時候,他堅決不做。可當她看見她笑得那麼燦爛的時候,才覺得再丟人也值得。
曾經那麼美好,然而兩年恍如一夢,醒來卻物是人非。夢中她掙紮了那麼久,才發現一切隻是徒勞。
她苦笑了一下,似乎她越過越糟糕了,總會想起從前。有人說過,隻有現在過得不如從前,才會回憶從前的幸福。的確,她越是想,越是心酸,越是苦澀。
她不小心手一鬆,信封掉落在地上,裏麵還有一把鑰匙。
是希亞家的。他走的時候沒有把鑰匙還給她,她現在還是住的以前淩野幫她找的公寓。淩野走後,她換了公司,換掉了所有以前用的東西,卻唯獨沒有換掉公寓。或許是這裏擁有太多曾經屬於他們的回憶,或許她還依舊不舍,淩野的房間她一直原樣保留著。他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一件行李,而她,把他每一件物品都完好無損地擺放著。隻是,自從淩野走後,她再沒進過他的房間。
她沒有勇氣再踏進去。她也知道觸景傷情的疼痛,但她還是割舍不下。她隻要它們還在那兒,心裏知道它們還存在著,她才感到踏實。因為,仿佛一切都沒變,仿佛他也在一直還在那兒。
她一直告訴自己,等她真的可以放下的那天,她一定毫無留戀地搬走。可是,感情不是舉重。她沒想到,拿起那麼容易,她竟花了全部力氣也沒能放下。
晚上回家,希亞縮在沙發裏看新聞,女主播聲音甜美。
近日,小天王池井佑發布記者招待會,宣布正式代言由淩氏集團投資建設的水上摩天輪“鍾愛一生”。
此以“鍾愛一生”命名的摩天輪建於本市最大的遊樂園,是本市第一架水上摩天輪,也是本市規模最大的摩天輪。從水麵到頂部高145米,直徑50米,有42個座艙。
誰都知道,珠寶界巨頭淩氏集團投資建設的摩天輪從去年初開始施工,不久前正式竣工。從去年起,淩氏集團就開始通過網絡票選挑選代言人,池井佑的票數一直高居第一。最近終於正式宣布代言該摩天輪,池井佑超高的人氣,加上淩氏集團更是開出了高達8位數的代言費,使這花巨資打造的“鍾愛一生”成為一直備受關注的話題。
傳說,摩天輪是幸福的象征。摩天輪的每個座艙象征著一個個盒子,每個盒子裏都裝滿了幸福,和心愛的人一起乘坐摩天輪,仰望天空的時候就是在仰望幸福。而在摩天輪旋轉到最高點時,離天空最近,如果許願,星星一定會聽到,願望就會實現。也有傳說,在最高點於愛人接吻,那麼愛情將會永遠延續下去。“鍾愛一生”正是寓意著永恒的愛,而它選擇在中國情人節七夕進行首次運行,也為呼應愛情的主題。
屆日,池井佑會乘坐“鍾愛一生”與眾多遊客一起度過浪漫的七夕之夜。美好的傳說,祈願著情侶會永遠一起走下去,單身的人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鍾愛一生。這四個字美好得刺痛人的心。曾經無意的一個承諾,應該早被時間的塵土掩埋在記憶的角落深處,卻又像用針一針一針縫上心口,鮮血淋漓地疼。
她神情呆滯地看著桌上的入場券,即使知道要見麵,明明知道是會狼狽不堪,卻還是依然無路可退。
那天她還是去了。是不甘,是不願,也是無法抗拒。
盡管限製了入園人數,可還是擁滿了遊客,其中大多數是池井佑的歌迷和一對對情侶。正式運行之前淩野和池井佑一起進行了剪彩儀式。
希亞站在人群中,呆滯地看著台上手握紅綢帶的兩個人,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池井佑保持著麵對媒體時一貫親和的形象,隻是嘴角輕微地上揚,但足以讓所有歌迷為之尖叫。站在台上,池井佑永遠都光芒萬丈,即使是身旁的淩野,似乎也因此略顯暗淡。他隻是淡淡地笑,從不過多言語,可似乎他的笑容具有磁力,是每一顆心都被其吸引。
池井佑偷偷地瞥向希亞,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她。她轉頭看向旁邊的淩野。依舊是那張沒有一絲笑容的臉,麵無表情,像堅冰,總把人拒之千裏之外。
於他而言,世界似乎永遠隻有他一個人。總是漫不經心,神情淡漠,好像一切都與己無關。他眼神飄渺,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似乎沒有看到希亞,永遠也看不到,她一直一直都在人群中注視著他。
四十二個座艙平均都給以容納六到八個人,但首次運行隻分單人艙和情侶艙,兩者各占一半。希亞坐在單人艙中,看著它緩緩升起,緩緩遠離地麵,聽見人們興奮地叫聲,卻不住地落淚。
天空的顏色斑斕得炫目,也越顯她的沉寂。一個人的摩天輪再幸福,也隻感到孤單。幸福和摩天輪一樣輪轉,一圈一圈,義無反顧,卻永遠不在她那裏停歇。
她依然記得那年淩野帶著她去倫敦。
那時年輕衝動,衝著摩天輪的傳說,兩人從中國飛往英國,12小時的班機,難以壓抑她心中的憧憬和興奮。
他們手牽著手,緊緊依偎著,坐上倫敦之眼。也是慢慢地升高,慢慢地像幸福靠近。天空的顏色變藍,那一刻,幸福像天空一樣高遠,遼闊。她用力呼吸著,感覺自己向幸福逐漸靠近,那樣緩慢,寧靜,安穩的幸福,仿佛隻屬於她和他。
從高空俯視,人們都匍匐在腳下,在那個幸福的高度,一切都顯得那麼渺小。當摩天輪劃過天空的刹那,他們像所有人一樣擁吻,堅信著會永遠走下去。
他聽她講述著摩天輪的傳說,講述著向往的愛情,鍾愛一生,不離不棄。她聽見他低聲呢喃,我會為你建一座更大的摩天輪,承載更廣闊的幸福,隻屬於你的幸福。
她看著他眯起眼睛微笑,燦若星辰。
三十分鍾輪轉一周,仿佛是一個世紀。那樣的記憶,那時的幸福,她隻以為會是永遠。
現在她才發現,那時有多幼稚。
摩天輪依舊不停輪轉,猶如幸福,不斷靠近終點,去到的並不是她想要的方向,但,卻不能回頭。當升至最高點,她終於泣不成聲。
流光飛舞,烙下了美好,也帶不走傷痛。
下來的時候,她低頭往外走,碰到了淩野。
呆滯。來往擁擠的人群中,他們站立在中央,定定地凝望著對方,誰都沒有說話。半晌,他才冒出一句:“你來了…”
很久她才回答他:“是嗬。”聲音低到了地底下。我一直都在啊。
他還是聽見了,說:“嗯。找到鍾愛一生了嗎?”
她愣了半天,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注視著她,聲音低沉:“總會找到的。”
她“嗯”了一聲,強忍住眼淚,努力微笑,說:“我有事先走了。再見。”
迅速地轉身,隻怕再晚一秒她就會掉下眼淚。
沒有嚎啕大哭,隻是,轉身,在人群中淚流滿麵,狼狽而逃。
才發現,幸福離她越來越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