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雪葬 第二十五章 龍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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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提起這兩個字,男子愉悅的眼色漸漸黯淡了下來。“那隻是一個讓人悶煩的地方,悶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任遠去過皇宮?”
“哦不,我……我是說在京城的家……”他改口,“家中生意做得大,事情自然多,家規也嚴,沒有嫡親的兄長,自小就一個人被逼著做很多不喜歡做的事情,要求你樣樣出眾,漸漸的,你也就感覺繼承家業,掌管家事是理所當然的了,什麼都應該是自己的份,旁人不好染指,其實做了當家又怎樣,大家都聽你的,什麼都自己說了算,可是到頭來連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就是一個會動的人偶罷了。親人,嗬,就算是自己的娘親,不過也是把你當作向上攀爬的工具……”
“怎麼會,怎麼能這麼想呢,天下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吧。任遠你昨天還勸我,怎麼今兒自己就不信了?”
“不一樣的,卓沁不知道,那個光鮮的京都,在我看來,不比這卓鷹部的萬分之一。”他眯起眼,看著自己掌紋清晰的右手,愣愣地盯著,又攥緊了。那隻手握的,不僅僅是蒼勁的力,更是整個白帝的命脈。虎符、權杖、玉戒,甚至皇帝不過也隻是這隻手牽著的細線下的木偶罷了。那,牽扯著他的銀線根處,又是誰?欲望?麻木?還是生為最純血統的皇室的宿命?右手的拳越攥越緊,都能感覺到指甲陷進了掌裏,卻絲毫沒有痛感。
“誒,幹什麼要把手掌攥得這麼緊?”身旁的丫頭察覺到他的異樣,突然把手覆在他不知不覺緊得指節發白的修長手指上。“鬆鬆,鬆鬆看。”她握他的手,將彎曲的指骨緩緩展平,柔觸著被他自己的指甲按出來的凹痕,就像他心中淤積的心傷一般,在她麵前袒露無遺。
“都是這樣的,想抓住的東西越多,反而溜走的越多,不是麼?既然感覺累,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大的力氣束縛那些東西?倒不如鬆開手來。你看看,這不更好?”
想抓住的東西越多,反而溜走的越多。原來竟是這樣的。行屍走肉一般,如今明白了,但過往那二十一年大刀闊斧的篡改朝綱已將他推至權力的頂峰,這滿身的桎梏束縛,他又能放了哪一樣?他望著她修長的指,一時心緒若入水的磐石,沉了底。
“我後悔。為什麼沒有像卓沁一樣,從小就生在這麼美的地方。”他喃喃。若是這樣,也一定會變成像她一樣性情溫暖的人吧。凜冽的是偶爾倔強的性子,而不是狠毒的心腸。
“嘿嘿。我也喜歡這裏。雖說當初出走,確實想去娘說的中原看看,但自己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總有一天還是會回來的,這是我的家,有關心我的人,還有我關心的人,真走了才覺得,好舍不得他們!”她收回手,靠著木欄杆,滿目愜意的幸福。
果真,就算遇見了,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聽她一臉幸福地說著,突然就感覺什麼東西嘩地從手中跌落了去,莫名的失落感隱隱漫上,他盯著空空如也的手掌,不過徒有蒼白而已,一時無了言語。
“誒對了,任遠有聽說過京城皇宮裏的鎮寧王爺麼?”卓沁嘟囔著,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冒出來一句,把身邊的人愣得莫名的竄冷汗。
“怎麼?”怎……麼,居然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聽說他不過弱冠的年紀,生得龍章鳳姿俊俏得很,卻又統領三軍威嚴得連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而且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真的麼?”
他一頓,清亮的眼微微暗了暗。“他不是好人。當權的都不是什麼好人。整日想的都是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權勢,又何曾將旁人放在眼裏過,而那些琴棋書畫之類,不過也是附庸風雅,擺在麵上看看的作態罷了。”(感歎: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我不信。聽說他琴彈得是真真的好,一個生性凶殘的人,對待這些事定不會有這般的專注性情傾注下去,就像馴馬,脾性低劣的人終得不到最好的馬,看玉驄就知道了,任遠把它養得那麼好,所以任遠也一定不是什麼壞人。”
他突然嗬嗬地笑起來,搖了搖頭,拿她沒辦法。
“說起來,娘親生前也是頂喜歡琴的。”
“是麼。卓沁的娘親是從京城來的?”
“是呀,二十多年前吧,從京城來的,聽爹爹說娘來的時候就抱了豎古琴,著一身紅色的嫁衣,美得不得了呢。”她想起爹爹每次說起娘親時候臉上略帶哀愁的模樣,竟也有點心傷。
“自是住在京城,何故來了此地?”他細思。二十多年前的京都,應是剛選了新皇,聽說有位參選失敗的郡主觸怒了新皇,被貶至北地與蠻夷通婚,難不成……
“我不知道。我問過娘親,她不說。問爹爹也是,每次看上去都像在生氣,所以就沒再問了。”
“哦,這樣。”
“誒對了,說到娘親,任遠那天在雪地裏衣上熏的香,味道和娘身上的好像。”
“是麼?”他驚。那香,是禦用的瑞龍涎,專供皇室熏焚,尋常百姓就算再怎麼富甲天下都不可能取得到,難道眼前這女子的娘親,真的是派來北地和親的郡主?若真是的話,說不定、說不定繼承了皇族的血脈,有那世襲的胎記也不為過啊。
“呃……卓沁,可否冒昧問一句,你生下來時,臂上可否有胎記,比如說,像這樣大小的朱紅色的痣……”他邊比劃邊支吾著開口,知道問一個姑娘家這樣的話確實不是很合適,但好奇心勝過了心中的顧慮,終還是問了出來。
像那般大小的朱紅色的痣,豈不是守宮砂?他、他問這個究竟什麼意思?“沒、沒有。”她撇過頭,卻見他很是失望的神情,一時誤會,竟驀地生起氣來。“不知任公子是什麼意思?”她頓了頓,語氣自是著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寒,倔強的性子一下發作了起來。“我們北地女子沒有點這朱砂的習慣,但就算不點這守宮砂,我們這些邊地的女子,可也不如了任公子所想的那般放蕩不知節操為何物!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麼問是因為……”他語塞,望著女子慍怒的神情突地一愣,硬著頭皮改了些許,還是說出了緣由。於是郡主變成了貴族大小姐,流放和親變成了流落邊境,解釋清楚了緣由,總算平了大小姐的怒氣。
她倒是就這麼信了,還是應該說,對娘親的身世更加好奇?追問了些,畢竟是女兒家的身份,想起方才那些,談興又稀落了。
她就一味握著手指抱著膝蓋,陽光還是暖暖的,卻不知該怎麼繼續了。那男子偷偷轉頭望望她,終是想起了什麼。
“卓沁的娘親喜歡彈琴?”
“是啊。”
“那架古琴,可還在?”
“怎麼,任遠也會?”他點點頭,突然笑得像個得了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