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氈房裏，他坐在床榻邊上，垂著腿。青衣女子蹲在地上，替那病弱的男子清理腳底的傷，這麼問。
    帶他進了氈房，她去廚房拿了些點心果子什麼的來。還未到吃飯的時間，先拿這些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等飯菜弄好再打算同去用膳。
    等他吃完，她拿來藥箱要替他清理傷口。本是說什麼也不肯的，不願再勞煩大小姐，可是那個剛病愈初醒的男子卻是連屈指都有些犯難，什麼也幹不了，隻能由著她了。
    “病還沒好透又添新傷……”她小聲嘀咕，抬著他的腿細心地替他清理、上藥。
    他又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自是不知他的急，那大夢初醒非見她不可的心急，或是連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對……對不起。哦不，應該說謝謝，嗬，謝謝了……”他語無倫次。那些事情不好多想，一多想就覺得理不清頭緒疑慮叢生，攪得他話都說不清楚，隻是想看著眼前的女子，盯緊了，心才會安得下來。
    真是，病糊塗了。她聽他毫無條理的回話，暗暗心想，記起山洞裏的一幕，那個彬彬有禮畢恭畢敬生怕禮數有何差錯怠慢了他人的白衣公子和眼前這個心智像個長不大孩子的男子真是判若兩人，都那麼讓她驚訝好奇，但比起先前的他，此刻的男子倒像是一下子親近了許多，分外讓人喜歡了。
    她偷偷地笑，又不禁奇怪自己為何要偷笑，想不通，心煩意亂了，生怕被人看出來，隻將手中的活幹得更加仔細。
    “好了。”沉默了一陣，她轉身收拾藥箱，站起來放到一邊，拿著和食物一起帶來的衣物，拎著領子嘩地展開。
    “先披上吧，簡單地係一下，一會兒去吃飯，見見族裏人，回來還得躺著。”這麼說著，便走到他跟前坐下，替他穿上外衣，卻發覺他分外不安的眼神。
    “怎麼了？”
    “要去很多人的地方……吃飯麼？”
    她停下要替他係衣帶的手，看著他，突然“撲哧”地笑出聲。“是啊，很多人一起，好多陌生人呢。”她故意加重語氣，微斜著眼角望著慌張的他。“總要跟族裏人見一麵，說一聲，讓你安心在這兒養病，至於以後尋你同來的家人的事，也得交給族裏的人去辦呀。總之先等病養好了，好不好？就吃一頓飯，大家熟悉一下，這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信不過我大小姐麼？
    “恩，好，好。”他仿佛如釋重負，用力地點頭，開始伸手係身側的襟帶。看他笨拙的動作，她扯開他的手低下去幫他係。忽地，他瞥見她額頭細密的汗珠。於是想也沒想，扯起袖子抬手細細地拭。
    她一驚，抬頭詫異地後退，觸觸自己的額頭，他手碰的那片冰涼還停留在上麵，不禁覺著一絲別扭。
    他有些緊張，又突地蹙眉，固執起來，握她舉著的腕放下，繼續拭。
    她看他認真的樣子，拗不過他，隻好作罷，心中奇怪的感覺慢慢滋長，如此溢滿了心口，卻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感覺。
    “卓沁，卓沁，在這兒嗎？出來吃飯了。”就在紫色氈房內的兩人都笑得悄聲無息之時，門外傳來男子的喊聲。
    “你……你幹什麼！”那高大的男子撩開布簾進門，便這麼厲聲喝道，一個箭步衝到榻上的白衣男子跟前，使勁拉開他的手便想一拳打上去。
    女子一驚，被力道衝著，猛地向後摔去。榻上的男子心一緊，根本不看來人，手一擋，便接住了過來的一拳，製得出拳的男子不得動彈，他卻隻盯著摔倒的女子伸手趕忙去扶。
    “沁，卓沁，沒事吧卓沁！”他扶著她的胳膊焦急地問。
    “沒、沒事。”女子坐起來，摸著後腦勺不禁有些頭暈。
    他鬆一口氣。闖進來的男子見他手微鬆，掙開了拳反扣住他的指向後扳。
    “啊——”畢竟一場病，力氣依舊沒回複得全，白衣男子撐不住，叫出聲來。
    “你瘋了卓義！你幹什麼！快放開！”卓沁一急，忽地下地拉開卓義的手向他斥責。
    “卓沁，他對你……竟敢……”他指著榻上的男子，依舊語氣慍怒。
    “你瞎說什麼！”她推他。“你誤會了。”
    “我明明看見他對你動手動腳，卓沁，你可不要被個來曆不明的人騙了！”卓義厲聲，望著任遠，止不住的厭惡，仿若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容不下。
    卓沁想起方才，卻是過分親昵了，但在怎麼說也不能如此詆毀別人。中原來的看似柔弱的公子哥兒落難又大病，總是需要些照顧的。她想回話，不料榻上的男子卻先開口。
    任遠抬眼。眼神冰冷。站在一邊的黑衣男子被他看的竟感覺一絲心寒。
    “你可真是大膽，竟敢如此對本……”聲音不大，那威嚴卻震得連卓沁都不禁一顫。然而他說到一半，不知怎的突然又說不下去。
    他僵持著，一個“本王”差點脫口而出。他猛地回過神，平日裏這些話說慣了，此時此地這樣的話卻是萬萬說不得的。
    “本什麼？哼，怎麼不說了？這兒是卓鷹部，可不是你公子哥兒擺架子的地方！”他指著他的鼻子怒罵。
    “他瘋了，別理他。走，我們吃飯去。”白衣公子正不知怎麼圓場，青衣的女子蹲下去飛快地幫他穿好鞋襪拽他跑了出去，留下卓義一個人在原地氣急敗壞。
    “他就是卓姑娘要嫁的人？”被卓沁拽著跑出了氈房，白衣公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疑惑著，小心地開口。
    “嗯？”聽他喊卓姑娘，聽著別扭。望見他恭敬的笑，不覺疏遠了許多，於是尷尬地放了他的手。“任公子怎麼知道？”她也客套起來。
    “看出來的。”他笑，腳步漸緩。“看得出他很在意卓姑娘呢。”
    她不急著回答，直直地望著他。隻一會兒工夫又像變了個人似的，突然拘束起來，讓她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話了。
    “怎……怎麼了？”他停下來，被她盯得臉紅，又撓頭傻笑。
    “嘿。”她回過頭，蹦跳地走到前頭。管他什麼樣呢，總之自己就這樣，何必看別人的樣子挑話說呢。“對啊，他就是我要嫁的人。不對，什麼啊，卓義是爹爹讓嫁的人。”
    “是麼。族長選的，人應該不錯吧。剛才那樣，也是太在乎卓姑娘你了。”他這麼嘀咕，快步跟上去。
    “卓沁知道，是不錯，待人也一向很好，隻是……”
    “不喜歡？”他抬眼，轉頭望她。
    “是呐，不喜歡……”說到自己的事情，北地的女子卻也開始別扭起來。
    “那卓姑娘喜歡什麼樣的人呢？”他低下頭笑著問，不料那女子卻好似沒聽太清，指著前麵的氈房大聲地喊：“到了到了。嗯好香，聞到香味兒了，快走，饞死我了！”她誇張地咂嘴，拽著心生一絲愛憐的男子進了布氈。